第七十一章

  “哎呦, 这是饿了吧, 瞧把咱们阿琦给急的。”
  沈葭说着用手指戳了戳袁琦的脸蛋儿, 她的手指一放到小丫头的嘴角, 小丫头便急急侧着头寻找着要吃, 沈葭见了不免辛酸, 却不好说什么。
  月娘正坐在对面的炕桌前给袁玮喂奶, 叹息一声,望着哇哇大哭的女儿面露心疼:“奶水越来越少了,俩孩子根本不够吃的, 也是没法子。娘在灶房熬粥呢,待会儿喂给她喝。”
  沈葭倒是没说什么,只在心里感叹:这里的人有重男轻女的观念, 阿玮是个男丁, 故而才会紧着他吃,倒是可怜这小姑娘了。
  最可悲的, 是所有人都不会觉得如此对待一个女娃娃不公平。就连月娘也不过是心疼一下, 到底偏宠袁玮的多。古代人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 当真不好修正。
  沈葭不由又想, 虽说远山哥嘴上说了男女都好, 只怕心里也是更想给侯家传递香火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回去还是要好好做做远山哥的工作,若今后他们有儿有女了, 定不能偏倚着谁,让他们将来的女儿心里有隔阂。
  旁人的她管不了, 也没有那个能力。但自己的却一定要照顾好。
  她正想着, 那边高浣掀了门帘子走进来,看到小葭不由笑了笑:“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倒还出来走动。你家远山哥不是回来了,怎的也不屋里腻歪着?”
  高浣在袁家待的久了,便也跟大家学会了打趣,不过却是很少说的。毕竟她这种一直闺阁中娇养着的姑娘脸皮薄,有时候本是拿人家寻开心,结果被人家一句话顶回来便先红了脸颊。
  沈葭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不逗她,看她手里端着一个小青瓷碗便笑道:“自然想来讨碗粥喝的,不过我看只有这一小碗,便也不跟咱们阿琦争了。”
  袁琦似是能听懂大人的话一般,突然止了哭声,小脑袋不停的摇摆着,好似在找哪里有吃食。
  当真是饿极了的,高浣也不敢耽搁,忙去叶子跟前一起坐下来,一口一口的舀了喂给她喝。说是米粥,然而米并没有几粒,好在里面加了白面,倒也挡饱。
  袁琦吃了一会儿,肚子里没那么饿了,便渐渐欢雀起来,叶子在一旁陪她玩闹是也会停下来咧嘴笑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沈葭坐在一旁瞧着,越看越喜欢,不由便幻想着自己的孩子将来这么大了,必然也是这般讨人欢喜的。
  几人正在屋里坐着,突闻外面一阵陌生的说话声,接着是袁林氏应承的声音,几人听得不大真切,但“来春”两个字却是听仔细了。月娘脸色顿时一变,直接抱了袁玮出去。其她人也便跟着走了出来。
  却见院子里站了一位身材消瘦的青年男子,头戴翻檐帽,一身简单的袄衣袄裤,料子看上去比一般人家好上许多。只是整个人长得贼眉鼠目的,让人瞧着总觉得哪里不大舒服。
  那人显然没想到这一窝脑的突然从屋里出来这么多人,顿时脸色诧异了一下,随即目光在沈葭脸上打量片刻,心中越发惊诧起来,一时间有些失了神,那一双鼠目竟是挪不到别出去了。
  “这位郎君?”袁林氏唤了他一声,心里有些不甚满意,看这人的穿着总该是个正经人家,怎能如此盯着人家怀了孕的有夫之妇?
  男人回过神,对着袁林氏作了揖,从肩上将一块包袱给取出来递上去:“这个便是袁家二郎差我送回来的东西,说是他在镐京给人做伙计的一份贴己,又想着我回乡探亲会路过你们县里,便着我送了回来。”
  听到二郎,月娘不免急了:“那他可曾说过何时会回来?”
  “是啊是啊,我二哥什么时候回来,二嫂拼了命给他生下一双儿女,他这会子竟是躲在京城里讨清闲。”叶子不满地插嘴。
  袁林氏睇了她一眼,又伸手接过那人递过来的包裹,见里面沉甸甸的,面色微微诧异,又笑看向那人:“既然是我儿的故友,郎君便进屋喝杯茶吧。”
  “不了,既然东西我已经送到便不多留了,还得回去看望家人呢。二郎说了,待他三年后考中自会衣锦还乡,给你们大家一个体面。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那人说着,目光又在沈葭身上停顿了片刻,方对着众人拱手告辞了。
  望着男人离开的背影,沈葭莫名觉得心里难安,手心里竟微微有些汗。孕期的女人最是敏感,她隐约觉得跟前这个男人并非只是顺路送个东西,传个话儿那么简单。
  瞧那人的目光神情,似是有所隐瞒的。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总让人觉得分外不舒服。
  *****
  陈源自袁家出来,心里不免纳罕。他这次来袁家明面上是为了帮袁探花的忙,给他的家人送些贴己,实则却是楚王妃的心腹,来打探王府未来女婿家里的情况。
  不说旁的,单袁探花家有妻室,且育有一儿一女的事便已让他惊诧,却不曾想,竟还有更大的收获。
  当初为了逃婚擅自离家的二小姐非但没死,竟然也是住在这村子里头的!且看那肚子又圆又大的,必是已经嫁了人生了子。
  他觉得,待回去把这件事好生禀报了王妃,他自是又有一番奖赏的。他早年瞧上了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茉莉,这次他立了大功,说不定王妃还会把茉莉赏给他。毕竟,他这些年可是为王妃做了不少事情的。
  陈源这般想着,出门一上马难免就急切些。谁知却忘了雪天路滑,这一奔腾间马儿失了蹄,硬生生地将他整个人从马背上给甩了下来,顿时摔得个四脚朝天,屁股开花。
  他疼的嗷嗷叫了几声,又看四下无人,慌里慌张的重新上了马背。然而这次却是再不敢着急了,只小心翼翼地在这冰天雪地里走着。
  侯远山自县城里买鸡回来,大老远地便看到有人摔倒,正打算去扶,却没承想他又自己站了起来,还一副怕人看到自己出糗的样子,便也只装看不见,一夹马腹与他擦肩而过。
  沈葭刚从袁林氏家里出来,看到侯远山欢喜地唤了一声:“远山哥!”
  陈源听到沈葭的声音下意识回头望过来,却见侯远山翻身下了马,伸手摸着沈葭的脸,两人很是亲昵的样子。
  他心里暗想,这二小姐总不至于嫁了这个汉子吧?看上去倒是个健壮厉害的角色。
  正想着,谁知侯远山突然一道目光射过来,他顿时吓得哆嗦一下,又险些从马上摔下来。也幸好他反应快,迅速拉紧了缰绳,否则只怕就要在两人跟前出丑了。
  他有些讪讪地笑了笑,对着望过来的两人作揖,随即又急急忙忙策马扬鞭溜走了。
  侯远山显然对着莫名其妙的男人很不喜欢,眉头不自觉蹙在了一起:“这人是谁?”
  沈葭想了想:“说是来春的故交好友,来帮他传个话儿,顺便送回来不少东西。走吧,咱们回家我再细细跟你说。”
  侯远山应了声,扶着小葭一起回了自个儿家里。
  进了屋,因为天冷,侯远山直接扶她入了里间的炕桌前坐着。沈葭这才道:“说起来,我正不解呢,来春说他是在镐京给人做伙计,赚了些银钱,可镐京那地方的钱纵使再好挣,那花费也是比咱们这个小县城高的,却不知他哪里挣得那么多银两。不说给叶子、月娘她们做的锦衣华服,珠钗头面,就单单元宝便有两锭,每一锭都足足五十两呢。”
  说到这里,沈葭又叹息一声:“干娘她们哪曾见过这样多的银子,直接便傻了眼。一口一个来春出息,可我总觉得这里面另有隐情。”
  她说着,倏地又想起以前在现代看过的男人发达后抛弃糟糠之妻令娶富家千金的例子,一时间愈发担忧起来。
  当初月娘生下袁玮和袁琦的时候总是担心来春会负了她,如今可千万不要一语成谶,那袁来春当真做了陈世美。
  若是如此,可让袁家这一家子的老老小小怎么办?来春可是她们全家人的指望啊!
  沈葭越想越觉得担心,不由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侯远山:“远山哥,你说来春会不会……”
  她犹犹豫豫的,有些话真的不想说出来。侯远山却面色愈发凝重起来,袁来春这个事他到底该如何交待?
  这件事只怕对大家的打击都很大,尤其是月娘,他当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了。
  见他凝眉不语,沈葭越发觉得心里难安了:“远山哥,你怎么了?”
  想到他方才去买鸡前也是这个表情,她隐隐有了猜想:“你会不会……已经见过来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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