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灾

  第三十七章幸灾
  后宫里的消息向来传播得很快, 裴清殊这御笔亲赐的匾额才挂上没多久, 中午他回宫午休的时候, 就发现除了九皇子之外, 几乎所有的皇兄都给他补送了一份礼物, 就连先前一直无视他的大皇子、二皇子、甚至眼高于顶的三皇子都送了不少东西过来。
  晚上下课之后, 五皇子和七皇子更是亲自过来, 给裴清殊道喜。裴清殊干脆留两位皇兄一起用晚膳。
  五皇子向来话不多,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一旁温和地笑着看裴清殊和七皇子说话。
  七皇子一脸兴奋地说:“十二弟你不知道, 你现在可成名人了!我们早上吃茶的时候,满屋子的人都在议论你的事呢!”
  裴清殊汗颜道:“都议论我什么啊?”
  “说你得父皇的宠爱呗!”七皇子脸上一点嫉妒的表情都没有,甚至还有点与有荣焉的意思, “你是没看到八弟的脸色, 可精彩了!他应该怎么都没想到,他天天舔着脸跟在三皇兄屁股后头, 结果父皇对三皇兄的态度, 还不如对十二弟你呢。”
  裴清殊听了忙道:“七哥, 话可不能这么说, 我……”
  七皇子看了五皇子一眼道:“你放心, 这么招人恨的话,我肯定不会当着老八他们的面儿说的, 这里不就你和五哥在嘛。”
  裴清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七皇子继续说:“八弟脸上虽然不怎么好看,但是起码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老九就不成了, 年纪小, 直接嚷嚷着说父皇偏心。见我们不理他,就去找六哥他们抱怨去了。”
  裴清殊压力山大地看向五皇子:“五哥,九哥说什么难听的话了么?”
  五皇子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来:“也还好吧,他才说了两句,六弟就把他拉出去了。”
  “那别人呢?”七皇子好奇地追问道:“三哥他们怎么说?”
  五皇子:“三皇兄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不过倒也没说什么,毕竟都大了,哪能跟十二弟攀比什么。”
  七皇子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就怕有些人嘴上不说,背地里使坏。”
  五皇子看向裴清殊道:“放心吧,十二弟向来谨言慎行,没什么可担心的。”
  裴清殊尴尬地笑了笑。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要挑你错的人,怎么都能挑出你的不是来。皇帝突然间这么宠爱他,真叫裴清殊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第二天上午,宋尧也听说了皇上赐匾的事情。
  上完课之后,宋尧没有像平时那样提前放裴清殊走,而是把他留下来,师徒俩一起喝茶聊天。
  “这次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过了。”宋尧一边用茶盖撇着茶叶沫,一边不缓不急地对他说:“不知殿下作何感想?”
  “受宠若惊。”裴清殊本来还想说一句“芒刺在背”,不过考虑到自己现在的文化水平,他平时尽量不说四个字的成语,“有点惶恐。”
  宋尧点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不过我看殿下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上课听讲的时候还是十分认真,不见浮躁之态,这样我便放心了不少。”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毕竟他不是一个真正的毛头小孩儿了嘛,怎么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心浮气躁到不好好学习了呢。
  “不过,殿下的心态还是要继续磨炼磨炼。”宋尧忽然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说:“就算做不到‘宠辱偕忘’,也要尽量做到‘宠辱不惊’。毕竟您可是皇子,将来要经历的事情还很多。”
  裴清殊听了,连忙起身,肃容向宋尧行礼。
  他知道,宋尧身为他的启蒙老师,其实没必要教他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现在宋尧做的,算是他职责之外的事情。
  看来这位宋先生,是真的把裴清殊当做很亲近的学生,而不是迫于皇命,不得不教授的皇子了。
  和宋尧这样的谦谦君子相比,下午教裴清殊才艺的那位卢先生,说话就要直接许多。
  “皇上此举,固然会给殿下带来许多荣光和便利,可与此同时,也会带来许多麻烦。”
  裴清殊赞同地点点头。
  这绝对是大实话了。
  “我烦心的时候,就喜欢畅游于山水之间,饮酒抚琴。”卢维微微抬起头,脸上露出怀念的表情,“酒和音律,都是很神奇的东西,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不过殿下你嘛……”卢维突然话锋一转,“恐怕不行。”
  “为什么呀?”裴清殊不懂就问。
  卢维看着裴清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因为殿下弹琴还很难听呀,弹完只会更闹心吧。”
  裴清殊:“……”
  这位真是他的亲老师了。
  卢维年纪轻,和裴清殊相处了几日之后,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了。
  卢维不是一个喜欢掩饰自己的人,很快就暴露了原型,经常和裴清殊开一些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裴清殊不但不觉得讨厌,还觉得卢维这人挺有意思的。两人说是师徒,其实在裴清殊心里,他觉得卢维更像是自己的一个大朋友。
  总体来说,裴清殊和他的这几位师父相处的都很融洽。
  宋尧是典型的君子,学问高深,为人师表,是一位十分负责任的好老师。
  卢维除了头一天装装样子之外,后来和裴清殊说话就会随意一些。和他相处的时间都过得特别快,就连原本十分枯燥的学琴过程都变得有趣起来。
  至于那位姓邵的武师父,其实是裴清殊最怕的一位。主要是裴清殊自己心虚,总觉得自己不是练武的那块材料。而且邵师傅话又少,沉默寡言地拉起大弓的时候,裴清殊还真挺怵他的。
  好在邵师傅还算耐心,教了几天了,裴清殊才拉开一张小弓,邵师傅也没怎么骂他,还说他做的不错。
  裴清殊没练过武,也不知道自己这水平到底是好是坏,反正他自己是挺高兴的。下午才被邵康乐夸完,一下课裴清殊就拿着小弓去琼华宫找淑妃显摆。
  现在他回到琼华宫,就跟回自己家一样。还没进门呢,裴清殊就喊了起来:“母妃!我能拉开弓啦!”
  让他没想到的是,荣贵妃恰好也在。看着坐在上首的华贵妇人,裴清殊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说:“殊儿见过荣娘娘。”
  荣贵妃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见裴清殊来了,便和善地笑道:“殊儿快起来,来,这边坐。有日子没见了,让本宫好好瞧瞧。”
  淑妃见裴清殊来了,满脸都是笑意,对荣贵妃娇嗔着说:“姐姐也真是的,自个儿的儿子亲不够,还跑来瞧我们家殊儿。干嘛呀,不知道我想儿子啊?”
  “好好好,让殊儿跟你坐就是了。”荣贵妃捂嘴笑道:“你这妮子,半点都不肯让人的。罢了罢了,我也不在这儿碍你的眼了。淑妃娘娘,妾身告退了。”
  “少在这儿臊我!”淑妃帕子一甩,带来一阵浓艳的香风。裴清殊好久没闻到这么浓烈的香味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
  淑妃见了,忙把裴清殊抱在怀里,问他可是着凉了。
  荣贵妃在旁笑道:“你这没心肝的,一瞅见儿子,便顾不上姐姐了。罢罢罢,我自己走便是,不用你送了。”
  淑妃抿着嘴笑道:“谁说要送你了!玉盘,快帮我把人赶出去。”
  玉盘笑着上前,送荣贵妃出门。
  荣贵妃一走,裴清殊便搂着淑妃的脖子问:“母妃,最近有什么喜事么?”
  他从淑妃和荣贵妃二人的言语和神态间就能看出来,她们两个心情都很不错的样子。
  淑妃不假思索地说:“怎么没有,你二皇兄三皇兄出了事,你又得了这么大的脸面,这可不件件都是喜事么。”
  听到淑妃这么直接地幸灾乐祸,裴清殊忍不住笑了:“二哥三哥出事,母妃和荣娘娘这么高兴做什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原本那个谨仁宫的全贵妃,最近在替皇后操持元旦大宴的事情,在后宫可以说是风头无两,甚至把你荣娘娘都压了一头。结果二皇子这件事情一出,全贵妃都没脸做人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这点破事,从淑妃这里,裴清殊总算听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版本。
  经过这件事情,皇后和全贵妃两个算是彻底闹掰了。因为皇后最后还是不顾全贵妃的苦苦哀求,把事情捅到皇帝那儿去了。
  皇帝听说之后很生气,让人把二皇子叫来骂了一顿。
  结果皇后还没高兴多久呢,全贵妃就赶去了乾元殿,跟皇帝梨花带雨地哭诉起来,说是谁年少的时候不风流呀?不过为了一个丫头,三皇子就随意殴打二皇子,还不是仗着自己是皇后所出,所以便目无兄长了吗?
  皇帝一想,好想也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啊?这事虽说是因为二皇子的色心而起,但三皇子为人也太不大气了,因为一个宫女就能和自己的兄弟动手,这是为人君者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最后皇帝干脆两个儿子一块罚,让二皇子和三皇子一起去奉先殿跪了两个时辰,还罚了他们三个月的月钱。
  这种处罚算是不痛不痒,不过非常扫人面子。
  整件事情下来,全贵妃母子在宫中的风评有所下降,皇后和三皇子也没落到什么好。
  倒是大皇子,因为帮两个弟弟劝架有功,得了一把镶满宝石的贡刀。
  对此,三皇子非常不服气。因为他觉得大皇子根本就是在拉偏架,完全是向着二皇子的。
  只可惜,皇帝现在根本不肯听他的任何辩白。
  裴清殊听淑妃说完整件事情之后,就能理解淑妃为什么会这样幸灾乐祸了。
  现在宫里的妃嫔,大概可以分成四大阵营。皇后、全贵妃、荣贵妃这三个位份最高的女人,在后宫中可谓“三足鼎立”。有些妃嫔譬如淑妃,很明确地选择了自己的站队。有些人则是明哲保身,像五皇子的生母成妃还有六皇子的生母宁贵嫔那样,什么事情都不掺和,谁都不得罪,算是中立派。
  现在皇后和全贵妃鹬蚌相争,最得利的自然就是荣贵妃这一派系的人了。
  以淑妃的性格,不幸灾乐祸才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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