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谣
第七十一章造谣
皇帝想了想道:“认识应当是认识, 只是她们可能还没有见过面。如果朕没有记错的话, 你母妃是从延和四年, 也就是从十年前开始写书, 那个时候公孙夫人已经离开京城了。所以说, 你母妃应当是与晋江书社在京城的负责人签订的合约。”
裴清殊听了, 对皇帝又有了一些不一样的认识:“父皇, 没想到你对母妃的事情还挺了解的嘛。”
“那当然了,朕可是她的头号书迷。她还没进宫的时候,就属朕给她的打赏最多。”
裴清殊好笑地说:“那母妃进了宫之后呢?”
“她进宫之后, 朕直接把银子给她就好了呀。不然送去书社,还要扣去一半的分成呢。”
裴清殊忍不住笑了,没想到皇帝这么有钱, 还这么会精打细算啊?
不过话说回来, 裴清殊突然想到一个非常非常严肃的问题:“父皇。”
“嗯?”裴清殊很少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来,皇帝被他吓了一小跳, 也肃容看向裴清殊。
裴清殊一本正经地说:“您是不是, 私吞了母妃的稿费啊?”
“噗……”皇帝忍不住笑喷了, “臭小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朕是那样的人么?”
裴清殊却没笑:“难道不是么?母妃住在寒香殿里, 虽说现在的生活条件好了一些,但也没有说穿金戴银的呀!可是据我所知, 母妃的书应该卖的很不错哦!”
皇帝无奈地说:“唉,你这小子。得了, 看来朕要是不跟你说清楚, 朕在你心里,就要变成贪图你母妃稿费的昏君了。是这样的,根据你母妃与书社定下的合约,她收入的一半要交给书社,剩下的另一半还要按照大齐律法交税,所以所得收入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多。”
涉及财产问题,裴清殊不依不饶地看着皇帝:“可就算是这样,应该也还有不少吧?”
“是有不少。不过你母妃说自己用不着,托朕捐了一部分,剩下的都送去林家了。”
裴清殊听了,心里忽然有点泛酸。
虽说父母给孩子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可是俪妃明明有钱,还不给他花,裴清殊心里就有点不平衡了。
想想他刚从冷宫出来的那会儿,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连打赏宫人的钱都拿不出来,实在是太窘迫了。要是俪妃能给他一点儿,哪怕只有几两银子,也不至于让他当初那么难过呀。
不过短暂的委屈之后,不用人劝,裴清殊自己就想清楚了。俪妃写书的事情,宫里的人基本都不知道。要是裴清殊从冷宫里出来,身上有钱的话,反倒会惹人怀疑。
而且,正是因为裴清殊那个时候身上没钱,当淑妃提前给他送了一个月的月钱时,裴清殊当时才会感到格外的感激。
或许……俪妃并不是不在乎他这个儿子,只是在以她自己的方式爱着他吧。
裴清殊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
在没见到公孙先生之前,裴清殊一直想要迫切地见到公孙先生。现在见到了公孙越本人之后,裴清殊发现,自己更想见到的人,却是那位传说中的公孙夫人。
根据从皇帝处得到的消息来看,裴清殊觉得,如果这两口子里一定有一个人是从后世来的的话,那么公孙夫人反倒比公孙先生更加可疑一些。
不过一时半会儿,他恐怕没什么机会见到公孙夫人,裴清殊便暂时把这件事压在心里,等到以后有机会再说。
裴清殊发现,自打三个皇兄出宫建府之后,长华殿里的学习气氛,便是一日不如一日。
皇帝最近被太后折腾得焦头烂额,顾不上他们。两位先生管不住,或者说无心管理,干脆就在商议之后,给皇子们放了十日“消暑”假。
放假前的最后一日,朱先生给大家布置了一些作业,让他们留着假期去做。朱先生留的大多是一些抄写和背诵的任务,裴清殊觉得没什么难度,便让傅煦帮他记在了记事专用的本子上,打算回去就做。
可七皇子和十皇子他们不怎么爱学习,听到朱先生留了那么多作业之后,就有些不高兴了。
七皇子还好些,虽然贪玩儿,但毕竟是这里头年纪最大的,已经知道克制自己的情绪了。
十皇子却是不管那些,才一下课就拿起书本在桌子上摔摔打打,看起来烦躁极了。
朱先生原本收拾好东西,已经准备要离开了。听到动静之后,他极其不悦地瞪了十皇子一眼。
十皇子知道朱先生就是个落魄书生,下了课堂之后,根本不敢真的收拾他们这些皇子,就瞪起眼睛,不甘示弱地看着朱先生。
果然,朱先生在瞪了十皇子之后,并没有发火,而是憋着一口气,气呼呼地离开了。十皇子见了,越发得意地冲朱先生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九皇子在旁见了,摇摇头道:“孺子不可教也。”
十皇子耳朵尖,一听就冲了上去,大声喊道:“你说谁呢!”
九皇子环视了众人一圈儿,好笑地说:“老十,我又没指名道姓地说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老九我告诉你,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当我听不出来你是在骂我么!”十皇子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别以为六哥要当太子了,我就怕了你了。父皇要立的是六哥,又不是你!”
十皇子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变了脸色。
七皇子作为这几个皇子当中最大的一个,赶紧站出来说:“老十,你说话小心一些!太子一事尚且未有定论,你切莫肆意妄言!”
十皇子不以为然地说:“你们装什么装呀,都是住在一个宫里的人,谁不知道父皇三天两头地就往六哥那儿跑,当我是瞎子不成!”
七皇子道:“那你也不能乱讲。圣旨一日未下,结果就谁都说不好。”
裴清殊觉得很有道理,附和着点了点头。
谁知道十皇子却道:“你们一个个的说着好听,背地里还不是跑去巴结六哥么?就说你吧,七哥,”十皇子指着七皇子的鼻子说:“你不是经常给六哥送东西过去么?”
七皇子打开他的手,不免有几分激动地说:“那是因为我和六哥住得近!他总咳嗽,我院子里正好有梨树,我就让下人去送了两回梨子!”
十皇子当没听见一样,又看了看裴清殊:“那他呢,他以前从来不跟六哥来往,怎么公孙先生回京之后,他就时不时地跑去找六哥了?谁不知道父皇宠老十二,说不定父皇已经告诉了十二弟,要立六哥做太子呢!”
十皇子这一番话,听得裴清殊心惊肉跳。他没想到,自己每次出门时都很低调,也已经减少去探望六皇子的次数了,却还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明明是炎炎夏日,裴清殊的背后,却本能地起了一层冷汗。
“十哥慎言。”裴清殊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表露出异样的表情来,“父皇从没有和我说过那样的话,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测罢了。”
“你们不承认拉倒。”十皇子翻了个白眼,瞥了九皇子一眼道:“算了算了,人家老九现在可厉害了,我可不敢招惹,我先走了。”
“等等。”九皇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突然用一种阴狠狠的眼神看着十皇子说:“老十,你平时没轻没重也就算了,事关六哥,我绝不允许你胡说八道。”
十皇子和九皇子差不多年纪,从来没把他当成正儿八经的哥哥看待。可现在,十皇子看着九皇子脸上的表情,突然感到一股极大的压迫力,情不自禁地往后缩了两步。
九皇子继续道:“六哥才华横溢,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杰出之才。父皇若立他为太子,我等自当心悦诚服。不过,七哥说得对,圣旨一日未下,六哥就还不是太子。你说这话,就是陷六哥于不义,想要置六哥于死地!”
十皇子被他吓到了,愣了好一会儿才讪讪地说:“你别乱给我扣大帽子,我可没有想那么多,不过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
九皇子忍不住有些激动地说:“老十啊老十,你也读了几年的书了,连最基本的道理都不记得了么?‘见未真,勿轻言。知未的,勿轻传’!以前你在小事上总是妄言也就罢了,立储乃是国家大事,你就不怕自己会说错了话,造成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么?!”
“有这么严重么?”老十心虚地摸了摸头,小声道:“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呀……宫里面不是有很多人都在议论这件事么。”
听十皇子这么说,一屋子的人全都无语了。
立太子可是天大的事情啊,在没有定论之前,谁不是关起门来,私底下和关系要好的人悄悄议论的?哪有人会像老十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意嚷嚷?
十皇子蠢成这个样子,九皇子甚至都和他生不起来气了。
最后,九皇子还是用开头的那句话总结:“孺子不可教也!”
说完就无可奈何地走了。
十皇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七皇子和裴清殊走的时候,路过呆若木鸡的十皇子。
七皇子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老十,怎么就长不大呢!
等长华殿里的人都走光了之后,十皇子看着空荡荡的学堂,忽然笑了。
“走吧,去谨仁宫。”十皇子对着他的伴读说:“母妃交待给我的任务,我完成的还不错吧?”
伴读点点头,也笑了。
裴清殊和七皇子回到庆宁宫后,七皇子自然地跟在裴清殊身后,来到了景行轩。
“十二弟,我蹭顿饭再走。”七皇子烦躁地说:“让老十搞的,我都不敢回去了,要知道我和六哥可是住得最近的啊!送两个梨子都能让他瞧去,你说说他这是什么眼睛呀,贼成这样!”
“你没发现么,十哥最大的爱好就是暗中观察我们每一个人。”裴清殊颇感无奈地说:“可怕的是,咱们不管做什么,都会被他扭曲初衷,解读出完全不一样的目的出来。我最近看的一本书里说,这就叫做‘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人心’。”
“对对对,就是这样!”七皇子兴奋地瞪大眼睛:“老十就是这样的没错!十二弟,你说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我快要被他给烦死了!”
“七哥稍安勿躁,先尝尝我这儿的梨子,有没有你那里的甜。”裴清殊说着,自己先拿了一个吃,边吃边说:“依我看呀,现在最烦的人应当是九哥。你看十哥嘴上也没个把门儿的,他这样到处乱讲,只怕会让人以为是六哥狂妄自大,到处宣扬自己即将坐上太子宝座呢。到时候激怒了大哥或者三哥,倒霉的不还是六哥么?”
“这倒也是……”七皇子话音刚落,小悦子忽然进来通传,说是九皇子来了。
裴清殊看了眼七皇子,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意外的神色。
“请他进来吧。”
裴清殊说完,便站起身来迎接九皇子,七皇子却还是坐在原地不动。
九皇子进来后,抿着嘴和裴清殊见了礼,又对着七皇子的侧身施了一礼。
“今日之事,多谢七哥和十二弟为我说话。”
裴清殊忙道:“九哥客气了,我们也只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九哥不必放在心上。”
九皇子却坚持道:“不,一码归一码。咱们几个以前是有点儿小口角,不过我知道,你们跟老十不一样。所以这次,我替六哥谢谢你们了。”
说罢,九皇子扬起宽袍大袖,又对裴清殊兄弟二人施了一个端端正正的长揖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