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忘不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那个我,不是什么奶娃娃,也没有穿越到什么女尊社会,身体还在轻轻地晃动,那也不是因为什么摇篮,而是我一直待在一辆马车上,一辆看起来不错的马车。车厢里铺了软软的毛毯,空间不小,我转过头,看见了躺在身边的南宫越。
“楚杨,你醒了?”林依依惊喜的声音传来,我略点了点头,撑着身体就要坐起。林依依忙上来把我扶起来,让我倚靠在车壁上,瞪着红红的眼睛瞅着我。
南宫越的脸色依旧还有些苍白,静静地躺在那里,呼吸有些沉重。我颤巍巍地伸过手去,想去摸一下他的体温,可是却忽然想到了身边的林依依,只得缩回手来,轻轻地问了一句:“他怎么样?”
林依依转头看了南宫越一眼,过去又轻轻地替他盖了盖棉被,轻声说道:“大夫说了,南宫大哥只是内力耗损太大,虚脱了,过两天他自然会醒的。”
“我们被人劫持了?”我低声问道,唯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现在的一切了,不然我们三个怎么可能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上。
林依依一愣,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没有?”我更加疑惑,难道是嫩棒子一时心软又放了我们?可他一看也不是心软的主啊,他不就是等着南宫越替我逼毒耗损内力的时候下手么?既然他有杀南宫越之心,他还能这么简单地放过我们?难道说是林依依潜力大爆发,一下子击败了嫩棒子?
林依依看我狐疑地看着她,有些不自在,忙从旁边拿了些干粮给我,问道:“你都昏迷了两天了,饿不饿?”
“嫩棒子呢?他会这么好心放了我们?”我又问。
这次没等林依依回答,就听见车厢前面一个声音冷冷地传了过来,“他自然没有那么好心,他肯放你们自然有别的好处。”车帘被掀开,李元炙往车厢里探了一下头,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说道,“还有,我叫李元炙,不叫嫩棒子。”
我一时傻在那里,怎么也想不到李元炙竟然给我们做了马车夫,看他一脸冷冰冰的样子,我干笑着点了点头,以表示我完全听懂了他的话。
看李元炙转回身去继续驾车,我这才长舒了口气,林依依这个傻孩子,还说我们没有被劫持,那嫩棒子这是想干什么?免费来给我们当马车夫?打死我也不信!我把林依依小声叫到身边,问她到底这是怎么回事,结果没想到林依依给了我个炸弹般的答案,是的,我们没有被劫持,李元炙之所以来给我们驾车是因为我们劫持了他!我用骇然加崇拜的眼光看着林依依,这女人也太猛了吧?竟然连李元炙都能劫持了?林依依满脸不好意思地告诉我,不是她劫持的李元炙,是有人救了我们,而且还制住了李元炙,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逼迫李元炙一路给我们做车夫加保镖,送我们回南宫越的老家。
汗一个,一说回老家我总是想起电视上一脸凶恶的绑匪对肉票说的话:“今天就送你回老家!”所以我明知道林依依所说的“老家”指的是南宫越在山上的家,可是我对这个词还是十分过敏,忙告诉她以后不要说“回老家”。
问林依依是谁救了我们,可这孩子就是不肯说。要是有人问我不想说的事情,我一定会撒个弥天大谎给他听,可林依依这孩子就是诚实,虽然不肯告诉我是谁救的,可也对我撒不出谎来,只得憋红了脸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直看得我都内疚,所以也就不再问了。
繁都外是茫茫的雪原,路上积雪很厚,马车也不敢快走,不过反正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情,所以一路走来倒也没有着急。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内力,所以身上的毒被南宫越逼出来之后只昏迷了两天就醒了过来,身体恢复得也快,一顿吃喝之后竟觉得没什么大碍了。而南宫越却要比我严重得多,为了给我逼毒,他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内力。逼完毒整理自己气息的时候,又赶上嫩棒子来趁火打劫,一急之下气息有些混乱,可以说是有些轻微的走火入魔了,所以愣是昏迷了四天之后才醒了过来,而且醒来后身体虚弱得真的如同一个废人一般。
我真的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南宫越,尤其是在他为了我几乎把命都搭上了的分上,我欠他,不只是欠了他的情,还几乎欠了他的一条命。
看着南宫越醒来一脸冷漠地面对我,我坐在车厢里手足无措,我害怕对上他的视线,虽然他几乎没有怎么正眼看过我,可是我还是怕。看着林依依细心周到地在那里伺候他,我竟然连上前搭把手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傻呆呆地坐在马车角落里,低头瞅脚下的地毯。
做了两天鸵鸟之后,我再也做不下去了,硬着头皮和南宫越说了一声:“谢谢你。”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实在是矫情得厉害,他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命,这岂是一声谢谢就可以了结的事情?南宫越听到我说谢谢,只是漠然地扫了我一眼,没有答话,我不禁更觉尴尬,干笑一声,手忙脚乱地往车外爬,算了算了,与其这么受罪,还不如出去赶车的好。
这几天嫩棒子倒也算尽职,一句废话没有,只是默默地把车赶得很稳,让我暗暗佩服,心道他要是不做高丽的间谍头子了,去兼职做个车夫倒也能混口饭吃。我手脚利索地爬到他身边坐下,一句话也没说,安安静静地看着四周的雪景,想如果我现在离开的话,对南宫越是仁慈还是残忍?我低叹一口气,这冰天雪地,我走又能往哪里走?
嫩棒子扫了我一眼,那眼神像看一垃圾桶似的,满是轻视和不屑。我本来没心答理他,可一看他这眼神我就怒了,憋了几天的火总算找到了个撒气的地方。
“看什么看?”我怒气冲冲地问。
嫩棒子又斜了我一眼,慢慢悠悠地开口,“看你这女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狐疑地看着他,忍不住冷笑几声,“看出来了么?我想什么呢?”我讥讽道。
“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去对待南宫越?如果我现在离开对他来说是好还是不好?我欠他那么多,我该怎么还?”嫩棒子捏细了嗓子幽幽怨怨地说道,听得我冷战打了一个又一个,心里对他是又害怕又佩服,他怎么能猜到我心里的念头?
嫩棒子看我一脸惊呆地看着他,撇了撇嘴角,讽刺道:“你这么个蠢笨的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哼!”
我本来还有点震惊嫩棒子的读心术,可是他最后这一声不屑的哼声一下子把我的火勾了起来,连个高丽棒子都能来嘲笑我,我混得也太逊了吧。我转头看着嫩棒子,忍不住把牙磨得咯吱咯吱响,忍了忍火气,才冷笑道:“我是没什么好,却也没有趁火打劫。我再怎么不好,也知道南宫越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我不报恩,我起码也不会去恩将仇报!”
我这里等着嫩棒子转过身来和我掐架,可是他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嘴巴轻轻张合,缓缓地吐出两个字来,声音很轻,轻得我根本就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可是从他的嘴形我却看了个一清二楚——白痴。
如果可以,我现在真的想杀了这个嫩棒子来泄愤!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因为我们还需要他来驾车。南宫越现在还没有一丝力气,还需要他来给我们做保镖,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忍,忍,忍到他的职责尽完的那一天,我一定旧仇新账全都给他算清楚!
我不再答理嫩棒子,不管他再怎么用言语讥讽我,我就是不理,每日能不进车厢就不进去,只静静地坐在马车前面,要么看嫩棒子赶车,要么就转过头看野地里的雪景。等到第三天,嫩棒子终于受不了我了。
“如果你觉得欠他的,那么就去还他,去里面伺候他,像个下人一样伺候他穿衣吃饭,别总坐在我旁边讨人嫌!”嫩棒子冷冷地说道。
“有依依在里面照顾他,我放心。”我轻声说,“再说他现在应该也不想见到我,那我干吗还要在他面前晃悠?”
嫩棒子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怒气,咬了咬牙,说道:“他不想见你?你真的不懂他的心思?男人对女人冷漠,那是因为他怕她再伤了自己,所以才用冷漠来保护自己。我想如果现在在里面照顾他的人是你,他即便想做出个冷漠的样子来也很难。”
嫩棒子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可是我却不能去做,因为我们之间现在不只隔了承德,还有林依依。在看到那日林依依拼了性命也要守护南宫越的情景之后,我知道她比我更适合他,所以现在我不能……
我斜一眼嫩棒子,似笑非笑地讥讽道:“你干吗这么着急?既然你这么关心南宫越,为什么还要去刺杀他?好歹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嫩棒子脸色有些不好,忍了忍倒是没有发火,只冷笑道:“我是想如果我身边坐的是林姑娘,我心情会好很多。”
我瞅了瞅嫩棒子,又联想起这几天嫩棒子对林依依客客气气的样子,莫不是这家伙对林依依动了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林依依又漂亮又温柔,我要是男人也会动心的,更何况是没有见过世面的高丽嫩棒子!
“你少打依依的主意!她喜欢的可是南宫越!”我低声警告道。
嫩棒子一愣,然后突然笑了,“为什么不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依依是淑女没错,可你却不是什么君子!”我说道,“哗”的一声,把一大盆凉水泼到嫩棒子头上。
嫩棒子没怒,只淡淡笑了笑,低声说道:“我还曾经以为你是个什么人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做事畏畏缩缩,你以为这样就是成全了林姑娘?南宫越对你如此,就算因感动接受了林姑娘,未必给得了她幸福。还不如你去成全南宫越,起码这样还会有人幸福。”
“骗他就是给他幸福么?”
“如果你的骗术高超,又或是他明明知道你是在骗他可心里却愿意相信,那么他也可能会幸福,而且你就敢说你心里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嫩棒子问。
我有些茫然,自己真的对南宫越一点感情都没有么?这个问题本来我也说不清楚,开始时我也差点就迷恋上他啊,如果没有承德,如果没有……一想到那个名字,只觉得心里痛得厉害,忙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能再想。
我冲着嫩棒子奸奸一笑,低声问道:“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依依了吧,所以才来我这里说这么多大道理,目的只有一个,让我给你做场釜底抽薪的好戏吧?”
嫩棒子脸上一红,怒道:“你胡说什么?我敬重林姑娘是位重情重义的女子,那日如果不是她拼命相搏,我恐怕早就杀了南宫越了!”
“南宫越好歹也救过你一命,你干吗非得恩将仇报?还故意把那‘千娇引’封在我穴道里,让他舍命来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问,一想起这个就有气,这嫩棒子也真不是东西!
嫩棒子冷冷地扫我一眼,“你们女子除了情啊爱的还懂什么?个人恩怨怎能和国事相比!”嘴角又挂了一丝讥讽的笑容,接着说道,“再说如果我不给你把‘千娇引’封住,难不成还要给你解毒?我可没那个胆量敢碰你!”
我狠狠地瞪他一眼,心想你少给我来这风凉话,那天你也没少吃我豆腐!只不过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不和你计较罢了。
“你怎么从来就不问问是谁救了你们呢?”嫩棒子突然说道。
我身体一僵,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冷冷说道:“因为不想知道!”
其实自那日醒来问了林依依这个问题后,我心里便隐隐约约有了答案,能那么凑巧地出现,能制住嫩棒子,而且还能让他如此听话地送我们上山,这世上恐怕除了承德再没有别人,所以我不再问,也不想知道。我不欠他,于情于理我都不曾欠他,不管他做了什么,恐怕也只是让他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吧。
我不再理会嫩棒子,转身又钻入了车厢里。南宫越正靠在车厢后壁上闭目养神,听见我进来只睁开眼睛漠然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我走到林依依面前,低了头低声说道:“依依,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压根就不是他的小姑姑。”
林依依淡淡地笑笑,说道:“我早已经知道了。”
我咬了咬下唇,又说道:“我也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可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哪怕会伤害你,你说我自私也好,说我无耻也好,我都不在乎,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喜欢南宫越,”
“楚杨!”林依依轻叫,晕红了脸,忙转头偷瞄了一眼南宫越,急道,“你乱说什么!”
“我没有乱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喜欢他,也许我应该躲开你们,然后把他留给你,可是我想那样也不见得就是把幸福留给了你,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和你争一争,你可以继续爱着他,我也要尝试着让自己去爱他,到最后如果他选择了你,那么我会真心地为你们祝福;如果到最后他还是喜欢我,那么依依,你就应该知道这个男人不会给你幸福,也请你别再为难自己,让自己去寻找别的幸福,好不好?”
南宫越依旧闭着眼睛,身体却轻轻地颤了一下。
林依依红着脸看看我,又看看南宫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心里叹气,唉,看来还是我脸皮厚啊,不愧是在现代混了二十年。
好半晌,才听见南宫越冷冷说道:“楚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所以你说的这些话没有什么意义。”
“我知道,”我笑,转身又和林依依笑道,“你看看,我已经比你输了一步了,他现在恐怕都厌烦我了。”
林依依脸涨得更红,结结巴巴地说道:“楚——楚杨姐,你——你误会了,我对南宫大哥没——没那个意思。”
“我我我知道,你你你说话别别结巴了,这这么漂亮的姑娘,口吃可是会没没没人要的!”我学着林依依的样子回答她,害得林依依更加不好意思起来。我用眼角扫一下南宫越,他虽仍闭着眼睛,可嘴角却不小心泄露了他的心思,轻轻地往上弯了弯。
一时间,我只觉得心情突然好受了很多。
南宫越的老窝在离宛城不远的山上,几个别致的小院聚在山腰上,远远看去有些像小孩子的玩具。因为山路崎岖,马车是赶不上去了,我们只得从车上爬下来走上去,我身体恢复得还好,南宫越却依旧虚弱,爬这山路确实有些困难了。其实可以让嫩棒子把他背上去的,可南宫越这人向来要面子得很,死也不肯在人前示弱,非得咬着牙强撑着自己走,我在骂了几句“死要面子活受罪”之后,也实在找不出别的办法。
山路才走了一半,南宫越的脸色就苍白得可以和雪色相媲美,我心里更气,终于忍不住怒道:“你怎么就这么死板,让嫩棒子背你上去能死啊?”
“我一个大男人,干吗要人背上去?”南宫越冷淡地说道。
“你把他当成骡子或者马不就得了!”我这话音刚落,那边嫩棒子就捏了一团雪打过来,正中我的膝窝,我一下子跪倒在雪地上。我转头怒视嫩棒子,他一脸挑衅地看着我,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噼里啪啦”地交了好几次火。林依依一看我们两个如此模样,忙过来拦在我们之间,看看我,又看看嫩棒子,憋红着脸气道:“你们两个有仇啊?怎么一会儿也安生不了啊!”
“有仇!”我和嫩棒子异口同声地说道,两人又互相瞪了一眼,才各自转过头去。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和你八字不合,怎么看都不顺眼,比如嫩棒子,本来我这里看在他一路上也算尽心尽力的分上,不打算和他计较他来算计我和南宫越的事情了,那天还发善心地爬出车厢给他送干粮吃,没想到他非但一点情不领,还撇了撇嘴对我说道:“你真矫情,说什么和林姑娘争一争,你明知道南宫越爱你爱得性命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对他挑挑指头,他就能把心放到你手上,还讲什么让南宫越选择,这分明是在耍林姑娘!”
我一下子气结,心道不是你鼓动我去接受南宫越的么?怎么这会儿又成了我的不是了?和他讲不清道理,谁让他是高丽棒子呢?不过这个梁子我们倒是结下了,一路上谁看谁都不顺眼,他见我必冷笑一气,我见他定冷哼一声。我下车的时候他故意晃动马车让我摔了个狗啃屎,他吃饭的时候我又多给他碗里加些特别的作料,让他当着林依依的面就喷饭,总之一句话,一路上两人都没少给对方使坏,也都没少吃对方的暗亏。
林依依没想到我们能同时回答“有仇”,一时也是气得无奈,只得跺跺脚不再理会我们,转身去扶南宫越。嫩棒子斜我一眼,抬着下巴得意扬扬地跟在南宫越和林依依身后。我一看他那小人猖狂的样子,就气得牙痒痒,心道就这德行的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嘴尖爪利,要内涵没内涵要相貌没相貌要智慧没智慧要什么没什么,怎么就做了高丽在瓦勒的间谍首领了呢?
我气呼呼地从地上爬起来,越看嫩棒子的背影越气,可如今这形势,我打也打不过他,骂也骂不赢他,想用当他不存在的办法来蔑视他,可他偏偏时不时地给我来上一句,真真能把我气得背过气去!
中途虽然歇了几次,可终归是爬到了山腰上,一个院落出现在面前。嫩棒子上前拍门,半晌,门开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从门里探出头来,一眼看到嫩棒子身后的南宫越,惊喜地叫了一声:“大哥?”
正是南宫越的妹妹南宫若,她又扫了我们其他几人一眼,看到我时,面上也是一喜,“楚杨姐姐,你跟大哥一起回来了啊!”
我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爹爹和妈妈在家么?”南宫越问,脸色依旧苍白。
南宫若摇了摇头,正想再说什么,已看出自己大哥脸色不对,忙迎了过来,扶住南宫越问道:“大哥,你受伤了?”
南宫越略微点了点头,淡淡说了句:“失了些内力,没事。”
南宫若却已看出南宫越受伤很重,也顾不上招呼我们,忙扶了南宫越进去,嘴里还大声喊道:“半仙爷爷,半仙爷爷,快点过来,我大哥受伤了!”
“喊什么喊,没那么严重!”南宫越急道,“我歇歇就好了。”
我这里正好奇南宫若喊的“半仙爷爷”是何许人物,就见旁边的月亮门里慢慢悠悠走出一老头来,瘦瘦高高的,花白的头发在头顶盘了个小髻,下巴上也是稀疏的几根半黑半白的胡子,一双小眯缝眼睛像没睡醒似的,正背着手往这边走。
“哎?”我用胳膊肘杵杵嫩棒子,低声笑道,“是不是你爷爷啊,和你长得还真像!”
顿时三道眼神向我射了过来,嫩棒子怨恨的目光,南宫越冷淡的目光,还有那半仙老头凌厉的目光。我赶紧噤了声低下头去,心道这老头眼神还真是凌厉,跟x射线似的,愣是让我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看样子那老头也听见了我的话,不过他倒没有找我的麻烦,径直走到南宫越面前,直直地看着南宫越,小眼睛跟通了电似的,突然冒出些精光来,我的妈呀!难道他还真是半仙?南宫越好像有些受不了他的注视,别过头去,低低叫了声“半仙爷爷”,就想绕过他进屋去。那老头冷冷地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小子怎么落到这个地步?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去拼命?”
南宫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下意识地扫了我一眼。那老头顺着南宫越的视线向我看来,我只觉得一阵心虚,赶紧笑着甜甜地喊了声:“半仙爷爷好!”嘴甜到哪儿都不吃亏,是不是?
半仙老头神色缓和了些,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又往林依依和嫩棒子身上扫去,林依依红着脸低声说了句:“依依见过老前辈。”那嫩棒子却整了整衣角,恭恭敬敬地对着半仙老头行了个大礼下去。我一看这样,赶紧往半仙老头身边走了几步,趁机占了他点便宜,受了嫩棒子这个大礼。
嫩棒子怒视了我一眼,却没有和我计较,依旧低眉顺目地说道:“李元炙见过无上散人。”
无上散人?就是那号称当世第一高人的无上散人?武功深不可测,而且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甚至连鬼神之道都懂的当世第一大牛人?就这个模样的世外高人?世外高人不都白发白须么?不都童颜鹤发么?不都风姿绰约么?怎么这位世外高人长了这么一副模样?
我惊得目瞪口呆,傻傻地看着面前这位世外高人,无上散人用眼角瞥了我一眼,看我如此模样,冷哼了一声,说道:“怎么了?老夫看起来当不起这个称号么?”
我一听他如此问,分明是带了些怒气,忙收回神来,满脸崇拜地说道:“楚杨不敢,楚杨早听说无上散人武功深不可测,且精通各种奇术,乃当世第一奇人,一直以为散人会是一位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老者,没想到今日见到却是——”
“却是怎样?”无上散人冷声问道。
“却是您这样一位玉树临风、风姿绰约、英俊神武的奇男子!”我满脸真诚地说道,“您真的是无上散人么?您看起来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是当世第一高手?”
我这么一段无耻的马屁话说出来,南宫越虽抿紧了嘴唇,却仍掩不住脸上的一丝笑意,冷冰冰的一张脸总算有了些温度。林依依早就涨红了脸,略带紧张地看看我,又看看无上散人,生怕我的话惹恼了他。
嫩棒子一脸不屑地看着我,南宫若却是低下头去,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见肩膀隐隐颤动。
无上散人看着我,不知道脑子里在转些什么念头,说实话我心里也有些害怕,生怕这马屁是不是拍得过了些,再把这老马给拍急了可就坏了。可如今话都说出去了,也只能强撑着了,只好一脸真诚地接着无上散人的目光。
好半晌,才听见无上散人“哼”一声说道:“小丫头倒有些眼力,想我年轻时倒也算得上个风流人物,比起南宫越这小子来也差不了多少!”
我顿时松了口气,果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啊!
南宫越的嘴角隐隐抽搐了两下,我同情地看了一眼南宫越,又笑着问道:“那半仙爷爷年轻时也一定有很多女子喜欢吧?”
无上散人冷哼了两声,没有回答,可那表情就是在说“没错”了。
“唉!”我突然长长叹了口气,无上散人果然上钩,紧跟着问道:“小丫头叹什么气?”
“我叹自己晚生了二十年呢,不然一定会不怕羞地倒追您呢。”我笑道。
无上散人哈哈大笑出声,一边用手捋着下巴上的那几根胡子,一边笑道:“好个有趣的小丫头,投老夫脾气,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尽管和老夫说,老夫定不让你失望!”
我一听这老头如此说,忙不迭地向他道谢,心道在这里有这么个牛人给我撑腰,我还能怕了嫩棒子?想到这儿,忙挑衅地看了嫩棒子一眼。
南宫若却已抬起头来,脸色有些微红,问无上散人:“半仙爷爷,您快来看看我大哥的伤怎么样,要紧么?”
无上散人这才敛了脸上的笑容,又看了看南宫越,说道:“死不了,只不过是内力耗尽了,又岔了些气息,养上几个月就没事了。”
“半仙爷爷,既然他只是耗尽了内力,您内力又那么深厚,您输给他点不就得了?省得他病恹恹地在床上躺着了,还得让人伺候着。”我忙说道,心想既然无上散人这么牛,哄他输些内力给南宫越,岂不是要恢复得快些?
“楚杨——”南宫越忙喊。
无上散人看了看我,又扫了一眼南宫越:“哼,你这小丫头少来算计我老头子,你只知道心疼你的情郎,却一点不管我老头子,你道内力跟水似的啊,我倒一碗给他他就能收一碗?我倒十碗给他他也不见得能收到一碗!我干吗要浪费我自己的内力?内力在自己体内循环简单,但是要想输到别人体内却难得很了!不然这小子又怎么会把内力耗得这么干净!”
一听他如此说,我心里一阵歉疚,往南宫越那边看去,没想到他也正在看我,视线相触,两人忙都避了开来。
这处宅子虽然建在山腰上,可房子倒也不少,当晚南宫若安排我们住下,晚上又陪了我和林依依说话。听南宫若说这里原本只有一个小院子,旁边的一些房子是后来陆续添建的,只住了南宫一家,还有那个怎么也赶不走的无上散人。南宫越自从成年后就一直不怎么在家里老实待着,南宫云和张静之又经常出门,所以常常只剩下她和无上散人看家,现在我们几个来了,一下子觉得热闹了不少。
我问南宫若她父母干什么去了,她说她老爹带着老妈出门游玩去了,照着老妈的话来说就是去“旅游”了。自从她懂事以来,几乎他们每年都要出去转悠几个月,她小的时候还带着她一起去,后来她渐渐大了,爹妈嫌她碍事,就经常把她丢家里了。我对此表示了很大的惊讶,心道这什么父母啊,就算夫妻恩爱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把一个这么小的小姑娘丢给那么个糟老头,他们倒也放心!
“他们也放心把你丢给那半仙?”我惊讶地问。
“不是把我丢给半仙爷爷,”南宫若纠正道,“是把半仙爷爷丢给我!”
我顿时无语,看来这无上散人人缘混得还真不怎么样。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饭的时候,我发现嫩棒子竟然还出现在饭桌上,心道这人脸皮也真厚,非得人赶才走么?我冷笑几声,对嫩棒子说道:“怎么着,您还打算在这里住下来了?人你已经送到家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看在你一路上还算老实的分上,我们也就不和你算旧账了,你也该走了吧?”
嫩棒子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稀饭,淡淡地说道:“在南宫越完全恢复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你觉得有无上散人在这里,还有人能来伤了南宫越么?”我冷笑道,“你也太把自己当根葱了吧?”
“我不是葱,我答应了人,我就得守信用。”嫩棒子说,又轻蔑地笑笑,“林姑娘已经去照顾南宫越了,你为什么不去,偏要和我在这里斗嘴呢?是不敢去面对南宫越,还是说我吸引了你?”
我强忍着没让自己吐出来,看他实在不可理喻,而且南宫若还在一边坐着。我本人也只是个客人而已,人家主人还没说什么呢,我也不好再坚持着赶人,只得不去理他,强扒了几口饭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就想去看南宫越伤势如何了。
走到南宫越的门口,屋里传来南宫越低沉的说话声,还有林依依不时的轻笑声。我的脚步沉重起来,还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南宫越,
“呵呵,不会吧?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啊?”林依依轻笑着问,“大哥当时是不是都傻了?”
听见南宫越低低“嗯”了一声,林依依轻快的笑声又传了出来,“那大哥就这么走了?大半夜的,一点都不担心么?”她又问,里面静了片刻,就听见南宫越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没走,在远处守了一夜……”
听着里面的轻声笑语,我已经触到门帘的手又轻轻地放下,默默地转身离去。林依依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姑娘,有她在身边是他的福,他应该庆幸也应该珍惜。如果我一直忘不了承德,那么我就给不了他幸福,如果我都可以忘了承德,那么南宫越又怎会忘不了我?爱情,终归是会被时间冲刷干净的吧。
在山上住下来后,才发现原来这里也不像我想的那么无聊,可以拉着林依依和南宫若他们一起打牌,可以去后山套兔子,可以到山脚下的小溪砸开冰层钓鱼等等,甚至可以憋在院里哪儿也不去,只鼓捣一顿丰盛的午饭。
看着南宫越的身体一天天恢复,我心里也一天天轻松起来,连做起饭来都觉得劲头十足,厨艺得到了广大同志的一致好评,就连半仙老头都对我伸出了大拇指。有次为了让我给他再做一次瓦罐鱼,甚至都问我有什么想学的武功没,如果有的话他一定教我,我就问:“有没有让我睡一觉起来就能天下无敌的功夫?”半仙老头捋了捋那几根胡子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就又问:“那睡一觉起来轻功天下无双呢?”半仙老头捋着胡子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这正想再问问,只见半仙老头忙摆了摆手说道:“瓦罐鱼我不吃了。”
嫩棒子依旧是看我不顺眼,不过对林依依和南宫若倒是和颜悦色的,见谁都一副笑得无害的模样,像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似的。我觉得这家伙一定没安什么好心,不是看上了林依依就是打上了南宫若的主意,紧张得我跟抱窝的老母鸡似的,恨不得时刻把林依依和南宫若护在翅膀底下,生怕被嫩棒子这人面兽心的家伙叼了去。
有日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嫩棒子笑着在和林依依说话,看到我过来,脸上的笑立刻就没了。林依依一看我和嫩棒子又狭路相逢了,生怕再遭受到“战火”的波及,慌忙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南宫大哥”,就跑了,只剩下我和嫩棒子站在院子里冷冷相望。
“你不能打依依的主意,她可是喜欢南宫越的!”我警告嫩棒子说,嫩棒子白了我一眼,“谁说我打她的主意了?”
“你也不能动小若若的心思!”我又说道。
“为什么对南宫姑娘也不能动心思?她可没有喜欢的人吧?”嫩棒子冷笑道。
看看,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家伙果然是别有用心!想人家小丫头才十四五岁,正是少女春心要动的时候,这关键时刻可千万不能让嫩棒子占了便宜,不然我怎么有脸去见南宫越?于是我指着嫩棒子的鼻子骂道:“你不要没有人性!人家小姑娘才十四岁,还是未成年少女,你要是敢动她的主意,我——我让半仙老头把你的腿打折了!”本来想说我把他的腿打折了的,可是一想那也太不现实,也没有威慑力,立刻先把半仙老头这牛人拉到自己前面。
嫩棒子冷笑一声,“你自己的事情还弄不清,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干吗总是避开和南宫越独处的机会?干吗经常把林姑娘往前推?你不是都说出去大话要和林姑娘争一争了么?怎么我只看到你往后缩呢?”
一连串的问句,问得我不住地往后缩。嫩棒子看我的模样,嘴角撇了撇,讥讽道:“是还忘不了承德吧?既然忘不了干吗还要勉强自己?回去找他不就得了?”
故意遗忘很久的名字突然被他提起,我满腔的斗志一下子就没了,只怔怔地站在那里。好半晌,我才努力笑了笑,不再和嫩棒子计较,转身往厨房走去。中午吃什么呢?菜好像有些少呢,半仙老头不是很久就吵着要吃瓦罐鱼了么?现在做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半夜一觉醒来,却再也睡不着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嫩棒子白天说的话。我低声地咒骂几句,闭上眼睛开始数羊,可是数着数着眼前就会浮现出承德的笑脸,那么清晰,仿佛从来没有忘过,心里越来越烦躁,竟然有了个荒唐的念头,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得冷,只在睡衣外裹了件斗篷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南宫越住的房间离我的并不远,身上的热气还没散完就已经跑到了他的门外,轻轻地叩了叩门,南宫越略显慵懒的声音在屋里响起:“谁?”
不敢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又轻叩了两下,静静地等着。片刻之后门开了,南宫越手扶着房门站在那里,一脸惊诧地看着我。
我勉强冲他笑笑,“可以进去么?”我问,声音抖得厉害。
南宫越犹豫了一下,放在门上的手让开了,我闪身进去,把门在身后掩好,南宫越默默地看着我,脸上依旧是有些漠然的表情。
“我睡不着。”我说。
南宫越冷然地看我一眼,转身走到床边,又拿了件面袍递给我,“穿上。”说完就背对着我转过身去,“睡不着可以去找依依,也可以去找小若,我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我没有接他的面袍,鼓足了勇气走到他身后紧紧抱住他,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你还喜欢我么?”
南宫越的身体一僵,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隐约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
“楚姑娘,请你自重!”南宫越冷冷说道。
我笑,“我不姓楚,我姓冯。”
“冯楚杨,你放手。”
“谁告诉你我叫冯楚杨了?姓冯就要叫冯楚杨么?我叫冯陈楚杨。”我笑道,把脸贴到南宫越的背上,感受他身上透过来的温度。
我似乎感觉到南宫越在做深呼吸,然后就听见他咬着牙说道:“冯陈楚杨!你还是不是女子?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我不理会南宫越的抓狂,只耍赖般紧紧抱住他,坚持问道:“我只问你还喜不喜欢我?”
南宫越把我的手从他腰前拽开,转回身来冷冷地看着我,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是男人,嗯?”
看着南宫越有些发怒的面容,我突然觉得有些害怕,忍不住想往后缩,可脚下才退了一步,就被南宫越抓住肩膀,“说话啊,你大半夜的穿成这个样子来我这里,不会只是说这么几句废话吧?我喜不喜欢你,你真的会不知道?”
我无语,只能呆呆地看着南宫越,想自己今天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要忘了承德么?因为要忘了承德,所以才来勾引南宫越么?我把他当做了什么?我又为什么让自己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我看着南宫越,看着他拧了拧眉头,看着他低声地咒骂了一句,我虚伪地笑了笑,“我梦游……”后面的话被南宫越堵在了嘴里,他的唇压过来,带着炙热的温度,我僵了片刻,然后让自己闭上眼睛回应他的吻,告诉自己,我可以忘了承德,可以的。
半晌,南宫越松开了我,直直地看着我,眼中的热情逐渐消散,又重新恢复到冷漠:“如果你真的感激我救过你,那么就请你彻底绝了我的想法,不要每次给了我希望再让我绝望,我累了,你走吧,你忘不了他。”
我转身向门外走去,他说的没错,我忘不了承德,哪怕当我闭着眼睛回应南宫越的吻时,我眼前晃动的还是承德的影子。在一起时从未觉得有多么爱他,事到如今才发现,我的生命已经深深地打上了他的印记,哪怕我让自己不去想他,哪怕我每天都让自己笑得开心,可惜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别人。
第二天再见到南宫越,他仍然对我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对昨夜的事情闭口不谈,仿佛那只是我自己的一场可笑的梦,说实话我很感激他这样对我,起码避免了让我难堪。
不过昨夜的事情还是留下了后遗症,那就是我感冒了,像我这么壮实的人,想当初在宛城外被南宫越丢小河里泡了一晚上连个喷嚏都不曾打过,搞得我一直以为身体会是变态体质呢,没想到这次却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