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末班车
五月二十六日的古南日报，除了刊登了省委书记应泽贵去芙蓉县调研之外，还有二篇介绍芙蓉县的文章：《加大科技含量，实现整体推进，芙蓉县经济高速发展，形势喜人》、《记芙蓉县的双层公路》、《要把下水道建成旅游景点的芙蓉县》
所谓的“双层公路”，并不是指芙蓉县新修改的公路会有两层，而是指芙蓉县的公路，足够别的地方修两层公路的了。经过乔纳斯的设计，这个严谨而固执的德国人，坚决认为，芙蓉县的公路，至少需要四十公分的水泥厚度，而且必须全部采用高标准水泥，乔纳斯特意到雨花县水泥厂考察过，觉得雨花县采用德国进口设备，用新式干法炼出来水泥，就很合乎标准。
至于芙蓉县水泥厂生产出来的325、425号水泥，乔纳斯亲自做过测试，但结果令人遗憾，质量达不到他的要求，被乔纳斯否决。这一点连朱代东都没有料到，芙蓉县公路改造升级，原本以为可以救活芙蓉县水泥厂，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局面。
最后朱代东问乔纳斯，以后的村级公路，能不能用芙蓉县的水泥，乔纳斯建议朱代东，最好不要用，否则质量他无法保证。在乔纳斯的眼中，芙蓉县水泥厂就是一家不合格的生产单位，如果不能进行技术升级，最好的办法就是关闭。
但实际上，芙蓉县水泥厂也有过辉煌，在七十年代，当时县水泥厂为全县的建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很多建筑工地，也还是用的芙蓉县水泥厂的水泥。
“乔纳斯，我县生产的水泥，不能当一级品用，当二级品应该没有问题吧？如果用来建房呢？”朱代东其实也知道，芙蓉县的很多国有企业举步维艰，不到万不得已经的时候，他不想做出那样的决定。
“不，朱，在我们德国，没有什么一等品二等品，只有合格和不合格的产品。”乔纳斯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不合格的产品，怎么还能当二等品呢？
这就是中国与西方国家对待产品的不同观点，很多中国人都经历水深火热的生活，知道日子的艰难，特别是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当时一块树皮，一把野菜，都会珍惜不已。后来生活慢慢好了，但物质还是极度缺乏，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打上补丁再三年的情况很常见。一件产品，哪怕是稍有瑕疵，也要尽量利用。
比如说瓷器，更是要分为一等品、二等品、三等品，而国外，只有合格和不合格，所有不合格的，全部打碎，不能上市。看似中国节约了，其实上把整体的品质都降了下来。乔纳斯的这番话，也让朱代东坚定的决心，在合适的时候关闭芙蓉县水泥厂。
芙蓉县水泥厂并不在县城，而是开在离县城不远的洪蓝乡，芙蓉县水泥厂的厂长刘益锋在得知乔纳斯的决定之后，不死心，又拿着一份水泥样品请他去测试。乔纳斯为了让他死心，跟刘益锋一起做的试验，结果表明，如果芙蓉县在公路改建当中，使用了芙蓉县水泥厂生产的水泥，寿命至少要少十年以上。
而且芙蓉县的水泥，成本也高，你质量不比不过人家，成本还比人家高，哪怕县里想照顾，你也无从照顾起。可刘益锋不死心，如果芙蓉县水泥厂不能抓住这个机会，结局只有一个：破产！这是刘益锋无论如何不想看到的。
他决定去找洪蓝乡办公室主任吕松劲，一开始的时候，刘益锋还觉得趁着县里提出全县公路修建，是水泥厂的天赐良机，能让水泥厂走出困境，重铸辉煌。可没想到，那个该死的德国佬，却做出这样的评估。他一开始也打过乔纳斯的主意，想让他网开一面，结果乔纳斯第二天就向县里反映了他行贿的情况，要不是刘益锋得到消息快，马上去找乔纳斯解释，费尽了口舌，乔纳斯才决定对他网开一面。那次之后，他再也不敢打这个德国佬的主意，太他娘的固执了，有钱也不知道赚，真是白活了一切。
刘益锋跟吕松劲是初中同学，原来吕松劲在黄土岭工作的时候，两人的来往并不多。毕竟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两人都有工作，除了偶尔在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在一起碰个面之外，很少有来往。但吕松劲调到洪蓝乡后，也是因为工作关系，两个人的关系才迅猛升温。
“松劲，这下惨了，几千万的采购单就要飞走了，我心急如焚啊，你得给我想个办法。这次水泥厂要是拿不到订单，只有死路一条。我这个厂长不当也没什么，但全厂上百号人怎么办？”刘益锋哭丧着脸，几千万啊，就这么飞走，而且最可恨的是，乔纳斯还指定了雨花县水泥厂。要知道几年前，雨花县水泥厂还不如芙蓉县水泥厂呢。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的成本比雨花县水泥厂的高，质量呢，反倒比人家差，我有什么办法？”吕松劲无奈的说，这件事是朱书记拍板的，就算找刘县长也没有办法。现在整个芙蓉县，谁不知道，朱书记说的话才算数，刘县长别看以前是市长的秘书，可到了芙蓉县，也逃不脱朱书记的五指山。
每每想起这样的事时，吕松劲心中就隐隐作痛，在他看来，朱代东成为自己的女婿，只有一步之遥。当时只要自己点点头，现在自己就是芙蓉县的太上皇啊。可惜，真可惜。现在自己虽然紧紧跟随着刘炜，但毕竟跟朱代东又远了一层，自己这个乡政府办公室主任，不过一个股级干部，远远入不了朱书记的法眼。
可要等到自己能入朱书记眼时，恐怕到时他都已经调走了。下面的干部喜欢讨论县里的主要领导，什么小道消息啊，奇闻逸事啊，风流韵事等。县里很多领导总会有些糗事，能让下面的基层干部津津乐道，唯有朱代东，这个最年轻的县委书记，让人说不出二话来。
“你没有办法，但可以找找刘乡长嘛，我们水泥厂给乡里解决的问题不算少吧？不能到了关键时刻，就把我们撇开啊。”刘益锋急道，这些年水泥厂的效益其实也还算可以，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人民群众的生活开始大为改善，各种建筑日益增加，水泥厂的效益至少也还能过得去，乡里有的时候太困难时，也会找水泥厂张张嘴……
“益锋，你知道雨花县水泥厂从购买设备到正式生产，用了多长时间吗？”吕松劲想了想，问。这件事肯定要找刘炜，他是代理乡长，而且到现在，还以党委副书记主持着乡党委的工作，可以说，刘炜是洪蓝乡的一号。
而且吕松劲非常清楚，虽然朱书记来洪蓝乡的次数不多，但刘炜跟他的关系是极好的。这都要拜刘炜以前在黄土岭的时候，深谋远虑，当朱代东还在雨花县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了朱代东的前途广阔。
“五个月左右。”刘益锋说，他去参观过雨花县的水泥厂，德国进口的玩意儿就是好，不但生产出来的水泥标号强，而且成本低，唯一的缺点就是设备太贵，三千万人民币，这个数目刘益锋连想都不敢想。
“五个月？那就有戏了，虽然朱书记是从雨花县出来的干部，但他毕竟现在是芙蓉县的书记，而且这里又是他的老家，心里不管如何，总会偏向于本地企业。”吕松劲微笑着说，从现在公路改建的立项到最后完工，需要九个半月的时间，如果芙蓉县水泥厂能在五个月内把新式设备引进回来，并立刻投入使用的话，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
“你是说我们马上也像雨花县水泥厂一样，立刻向德国进口干法水泥炼制生产线？”刘益锋眼睛一亮，说。
“这就要看你的速度怎么样呢，古人有句话说的好，兵贵神速，现在这句话对你们水泥厂来说，也是如此。”吕松劲沉吟道。
三个小时后，刘益锋拿着芙蓉县水泥厂的干法炼制水泥厂项目书找到刘炜，理直气壮的要求，芙蓉县的公路改建，要最大限度的照顾本地企业。
“刘厂长，你们现在才申请项目，三十晚上赶年猪，还来得及吗？”刘炜看到项目书，哭笑不得的说，按照工程的进度，芙蓉县的公路改建要在九个半月内完成，也就是说，今年春节以前，必须全部通车。
“刘乡长，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嘛。想想，咱们芙蓉县的公路，用的却是外地的水泥，我这个水泥厂长不有何面目见人？”刘益锋听刘炜并没有一口回绝，激动的说。
“这倒是，但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三个月之后你能确保从德国进口的产品能回来？五个月之后就能生产出合格的产品？就算这一切都可以做到，钱呢？这三千万你从哪里来？”刘炜问。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攀登。”刘益锋坚定的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