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

  “什么事情?”许悠问。
  “是这样的,最近有个比赛,我得回国一趟,也就一个多星期的时间,想请你帮忙照顾一下我的儿子行吗?我在华夏国认识的人不多,他们也都要去比赛……”布鲁斯说道。
  许悠呆住,“你的……儿子?外国人都这么随便地就把儿子托付给一个不太熟的人的吗?不怕我把你儿子卖了?”
  布鲁斯笑道:“不怕,卖不上价钱的……”
  许悠:“……”
  心好大……
  她想了一下,“不行,我过几天就要回去上课了,我妈妈也要上班,家里白天是没有人的。”
  布鲁斯:“没事儿的,只要早晚喂口吃的就行,我的儿子乖得很。”
  许悠:“……这么好养啊。”
  “我把儿子带来了,就在服务台寄存着。”布鲁斯说着,笑着站起身走向服务台。
  许悠:“……”
  寄存……
  他说的是……
  不一会儿,布鲁斯牵着条大狗走了过来,笑道:“就是它了,我的儿子!”
  许悠:“……”
  果然是条狗……她就说嘛,布鲁斯再丧心病狂,也不能把孩子寄存在服务台吧?
  许悠认得那是一条金毛犬,看上去毛色暗淡,长短不齐,身上还有一些地方贴着创口贴,显然是受过伤还没有痊愈。
  她从座位上起身,走上前去摸了摸狗的脑袋,那条狗很温顺,微微抬头,冲着她轻轻叫了一声。
  布鲁斯得意地道:“怎么样?我的儿子好乖吧?”
  “是挺乖,你……捡来的?”许悠问,她觉得如果是买来的,宠物店肯定会照顾得很好,不会像现在这个模样。
  “对,我捡来的流浪狗,本来没想养的,可是那天碰到它后,它就一直跟着我,我觉得很有缘,就养着了。”布鲁斯摸摸金毛的头,“上周捡到的,当时它可狼狈了,身上到处都是泥,瘦得一把骨头,还一身伤……可能是跟别的狗狗打架了吧,我把它送宠物医院治好了,打了疫苗,虽然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已经好多了。”
  许悠还是挺喜欢这条金毛的,在它的头上又揉了几把,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儿子啊!”
  许悠:“……能有个中文名吗?”
  “我又不懂中文,随便吧……”
  “……”许悠叹了口气,“随便……那我就叫它……小随吧,反正我不想叫它儿子。”
  她稍微拉了一下小随脖子上拴着的链子,小随就很乖巧地跟着她走过来了。
  “你以后打算带它回国吗?”许悠问,毕竟布鲁斯是外国人。
  布鲁斯笑了,“我打算在华夏国住上两三年,原本我来这里只是想跟你下棋,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太好玩儿了!好多好吃的!我不想回去吃汉堡和炸鸡了。等这趟比赛后,我想跟赵先生学学中文。”
  许悠:“……所以,你是被我大华夏国的美食所吸引了?”
  又一个被美食俘虏的外国人啊……
  布鲁斯道:“其实,还有别的原因。那天赵先生带我去找一个据说能预言未来的人,那个人告诉我,我……”
  他说着,微微低头,脸上居然泛起了一丝微红,“我能在华夏国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爱人,我还挺期待的。”
  许悠:“……那个人是不是在天桥下面?”
  布鲁斯:“对呀!”
  许悠:“是不是戴着个墨镜的盲人?”
  布鲁斯:“没错,是个盲人!他说他是开了天眼,才会变成盲人的!华夏国果然是个古老而神秘的国家!”
  许悠:“那位赵先生……有没有让你帮他做什么?”
  布鲁斯:“赵先生人很好,看我要在华夏国住很长时间,就提议一起办国际象棋培训学校。”
  许悠:“……”
  所以,赵宏图是想利用布鲁斯的名气,开办培训学校招生赚钱吧?
  他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
  赵宏图满意地看着新印的国际象棋培训学校的传单,他让美工修改了好几次,最终的传单很漂亮,突出地显示了“布鲁斯先生亲自任教”这几个大字。
  有国际象棋世界冠军这个活招牌,还怕招不到学生?他就怕布鲁斯哪天回国了,这个招牌可就不响了。
  正看着,一只手从他背后伸出,一把抢过传单。
  赵宏图吓了一跳,回过头去,“师兄?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吓死我了……”
  “我听说你哄骗布鲁斯先生跟你一起开培训学校?”高鹏飞皱眉,“你怎么能这样做?”
  “我没有哄他,我们只是合作的关系,”赵宏图忙解释,“对他来说也是有好处的,这也算是一份很不错的事业,我可没让他吃亏。”
  “还说没有骗人?”高鹏飞皱眉,“我听说你把人家布鲁斯拉到天桥下面算命,还说他能在华夏国找到媳妇儿……这是你骗他的吧?欺负他不懂汉语,就胡乱翻译!”
  “没……算命的确实是这么说的!”赵宏图连忙道,“我没有骗他!”
  “那也是你指使算命的这么说的!”
  “我没有!”赵宏图急了,“你怎么能把我想象成那么卑鄙的人?我是听说天桥那个洪天师算命准,才带他去的,洪天师这么说,我就这么翻译了,我发誓!”
  高鹏飞依旧半信半疑,又问:“布鲁斯先生现在在哪里?你是不是又骗他帮你做事了?”
  “师兄你这就这么喜欢冤枉我吗?”赵宏图一脸委屈,“他去找那个叫许悠的学生下棋去了,还一个劲儿地劝人家当职业选手……你说他傻不傻,许悠的国际象棋下得那么好,她当职业选手了,对咱们有什么好处?说不定每个人的名次都得降一位!”
  高鹏飞叹了口气,伸手在赵宏图肩膀上拍了一拍,“师弟啊,你这些年,用在棋艺之外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棋艺才不能提升。对一个棋手来说,强大的对手才是进步的动力,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白下这么多年棋了……”
  赵宏图:“……”
  高鹏飞:“再说,你从五十五位下降到五十六位,有人会注意吗?”
  赵宏图:“……不带这样的,师兄,扎心了!”
  …………
  许悠和布鲁斯在棋社门口分别时,许悠忽然道:“布鲁斯先生,你身上的香水气味很特别啊。”
  布鲁斯笑道:“从家乡带来的一个小牌子产品,这里可能没的卖,我夏天容易出汗,怕有味道就喷了香水。你若是喜欢,我送你几瓶!”
  “那倒不用了,学生不让用香水的。”许悠道,“我只是单纯觉得挺好闻的。”
  于婧平时也不爱用香水,她就算拿了,也没人用。
  和布鲁斯分开后,许悠牵着小随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小随非常乖地走在她的左边,紧跟着她的脚步。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许悠本想牵一下小随,提示它停下来等绿灯,一低头才发现,小随已经自动停了下来。
  许悠怔了一下,这条狗难道是……
  回到家,许悠打电话给布鲁斯,“布鲁斯先生,你在捡到小随的时候,它的脖子上是不是有个项圈?”
  布鲁斯道:“有啊……不过太脏了,上面本来有字的,已经磨得看不清了,我就给扔了。怎么了?”
  许悠道:“你这不是条普通的狗,它是一条……导盲犬!”
  “导盲犬?”
  “对,是结过特殊训练的,如果它的主人离开了它,一定会很难办的。”
  “可是我捡到它的时候,它身上那么脏,应该已经被遗弃很久了吧?”
  “导盲犬很贵的,就算用不着了,也不至于遗弃吧?或许只是走丢了。”
  不过,她目前也没有办法找到丢失小随的主人。对于普通人来说,狗是宠物,但是对于盲人来说,狗就是眼睛,非常重要的。
  她打算在网上发布了小随的照片,让失主前来认领。问了一个布鲁斯的意见,布鲁斯很爽快地答应了,如果能找到它的主人,那是最好的。
  许悠想了想,觉得自己目前微博的粉丝不少,如果发在微博上应该会被不少人看到,说不定就有人认出它呢。
  她回家后就在微博上发了小随的照片,希望认得它的人通知它的主人前来认领。因为它的主人是盲人,看不到网上的照片的。
  她发布消息后才注意到,她的粉丝已经有一百五十多万了,这个数目实在不少。私信和评论也很多,还有一条她关注的人的私信。
  她点开私信,是国际象棋大赛官博发来的,邀请她和“圆圆的圆”下棋。
  许悠很久没有跟“圆圆的圆”下棋了,没想到这位土豪棋手这时候又想起她了,便回复说“可以”。
  官博很快回应,说“圆圆的圆”明天午后有空,希望她那时在线等候。
  许悠明天不上课,便同意了。
  照顾小随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它实在是太乖巧了,并不会淘气地到处乱跑,安静地趴在地上。许悠买了一袋狗粮,按时喂它吃一些,晚上带它到楼下公园方便一下就可以了。
  于婧看到许悠带了条狗回家时,本来还有些担心它会把家里弄脏,但是看到小随这么乖,也就由着她养了。
  十一假期看似很长,但是过起来却很快,不知不觉,假期的余额已经不足,只剩下最后两天了。
  许悠本想在床上躺着,懒懒散散地过完这两天,但是一大早,就被于婧叫起来了。
  “把房间收拾一下,你姑妈今天要来做客!”于婧说道,“你表弟要做牙齿整形,说是兰市的牙医技术好,非要来兰市不可!”
  许悠对这个姑妈的印象并不很深,不是很常来往的亲戚。她不住在兰市,就算是逢年过节,也不怎么会来许悠家。
  她记得,姑妈一直都是板着脸,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她起床吃了早饭,开始帮着收拾房间,打扫卫生。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于婧是个很爱干净的人,平时家里哪里有一点儿不干净的,她总会顺手收拾了,所以无论何时来家里,总是干干净净的。
  于婧去超市买了一些肉和蔬菜,既然是招待客人,吃饭自然不能太随意。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姑妈带着表弟来了。
  比起许悠记忆中的样子,姑妈显然又发福了,她个子很高,显得很是壮硕。
  表弟个子比较矮,还没有许悠高,他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看人的时候,下巴总是微微抬起,带着几分傲慢。
  一进门,姑妈就大声笑道:“小悠啊,好几年不见了,你比上回见到的时候更高了呢!”
  许悠记得她上次见到姑妈是十二、三岁的时候吧,这么多年,她没长高才是怪事吧?
  她微微一笑,“姑妈好,姑妈也更……好看了。”
  这句违心的话,她说出来着实不易。
  “真乖!”姑妈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对了,这是我们那儿的特产,你们尝尝!”
  她把一个小小的塑料袋子放在茶几上。
  于婧连忙道:“大姐,不用这么客气,来,吃点儿水果吧!”
  许悠对这个场面很觉尴尬,多年不见,没什么走动的亲人,硬要装熟,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就想趁机回房去,便说道:“姑妈,我的作业还没有做完,先去写作业了!”
  她话一出口,便想溜走。
  姑妈笑道:“小悠知道学习了?好事儿啊!跟我们家小辉一样,真好!毕竟这么大了,也该懂事儿了。小悠啊……最近考试第几名啊?”
  许悠微微皱眉,“姑妈忘了,我两年前出了车祸……”
  她刚回学校,只参加过月考而已,但是月考的成绩要等开学才能公布,她哪儿知道自己是第几名?
  姑妈略有尴尬,许悠出车祸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但是也就打个电话来问候了一下。两年间,她没有来看过许悠,毕竟,来兰市要路费的,而且她也不好空着手来。随便买几样礼物,又是一笔钱。
  如果不是小辉没有在牙医那儿预约到今天的号儿,她不想花住宾馆和吃饭的钱,也不会来许悠家里住。
  于婧连忙道:“小悠已经没事儿了,其实我觉得,她醒过来之后变得懂事了不少,也愿意学习了,这也挺好的。”
  姑妈又笑了起来,“那确实是好事儿,以前吧,我记得她不好好学习的,还老是跟人打架……知道学习就好,将来考个好大学。要是能跟我家小辉考一个大学,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小辉,目光是满是骄傲,“我家小辉想报中林大学,当然,这只是一个想法……中林大学可不是那么好考的!”
  小辉一边吃水果,一边回了一句:“我肯定能考上的!”
  姑妈高兴地拍拍儿子的脑袋,“有志气!”
  于婧笑笑,“我家小悠可没那个本事,她能考个本科我就太满意了,可不能跟小辉比,小辉从小就爱学习,一直都是班级前几吧?”
  姑妈笑得很是开心,“不是班级前几,是全校前几!不过我们那城市小,跟你们兰市这大地方没法比的……”
  许悠很是无语地听着姑妈变相夸自己的儿子,她又一次提出,“姑妈,我的作业还没有写完,这几天光顾着玩儿了……我得去写了,后天开学,老师要检查的!好多好多作业呢,我一个字都没写呢!”
  姑妈叹了口气,“小悠啊,作业可不能拖,你现在是……高三了吧?除了作业,最好再多做一些练习题,这样提高成绩才快!”
  许悠:“……”
  姑妈又道:“对了,小悠你报才艺班了吗?听说现在大学可注重这个了!有才艺,才能在大学里吃得开,他们有好多社团什么的。”
  许悠摇头,“没有……”
  姑妈一脸的惊讶,“那怎么成?这学习才艺要从小就学的,我家小辉五岁就报了钢琴,都考到八级了!等上大学了我让他考十级呢!我说妹子,你是当老师的,教育方面做得可不够啊!小辉,给你妗子表演一个……啊,我忘了你家没有钢琴……”
  许悠实在听得不耐烦了,又不好发作,忽然笑了笑,“姑妈,其实我也有报才艺班的。”
  姑妈一怔,“什么才艺?”
  许悠微微一笑:“榨汁!”
  “榨汁?”姑妈更是不解,这算是什么才艺啊?
  许悠拿起桌上的橙子,将一只杯子放在橙子下面,然后用右手握住橙子,用力一捏。
  顿时,橙子破裂,橙汁源源不断地流入杯中,那只橙子硬生生地被她连皮一起捏扁了。
  姑妈和小辉全都看傻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悠把杯子端到姑妈面前,“姑妈请喝橙汁!”
  姑妈:“……”
  许悠:“我真的要去写作业了,要不开学可就要挨骂了。”
  她说着,头也不回地回房间去了。
  于婧笑了笑,“这孩子太调皮了,都没洗手就榨橙汁,这能喝吗?那个……我去厨房准备午餐去了,大姐你看会儿电视吧。”
  她说着,走进了厨房。
  结果,到吃过饭之后,姑妈都没有再多说话,只是不停地给儿子夹菜吃,生怕儿子吃不饱。
  吃过午饭后,姑妈带着小辉出去了,说是要买一些好看的衣服,毕竟很快就是大学生了。于婧本来要陪她去,被她拒绝了。
  许悠吃过午饭,又回房去了,她的作业早就写完了,便打开电脑。
  官博发来了房间后和密码,她进入房间,就开始了游戏。
  “圆圆的圆”的棋艺并没有一丝长进,依旧是三分钟一盘,输得相当干脆。五局过后,许悠都不好意思赢他了。
  三分钟一千块,许悠这钱赚得自己都觉得有愧。
  她点开对话框,和“圆圆的圆”对话。
  知人如:先生,我觉得,咱们之前说过的价格可以再商量一下。
  对方好一会儿才回应了。
  圆圆的圆:好,两千块一局吧!
  许悠:“……”
  她没有要提价的意思啊!
  知人如: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之前给的价格太高了!
  圆圆的圆:三千块!就这么定了!
  然后,他下线了。
  许悠:“……”
  她又不是赵宏图,她的良心会痛的啊!
  晚上姑妈回来吃过晚饭后便睡了,没有再多说话,她一看到许悠,眼神中就透着几分古怪。
  许悠也乐得清静,自己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一早,姑妈就带着小辉去看牙医了,于婧所在的学校要开会,商量十一后的学校安排,没能陪着她。
  “这样,我们从医院出来,直接就回去了,”姑妈在门口与于婧道别,“那个……妹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于婧脾气好,虽然知道这个大姐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还是道:“大姐尽管说!”
  “那个……你家闺女还是学点儿姑娘家该学的比较好吧?大提琴什么的多高雅啊!她这样……”姑妈说着,叹了口气,“将来谁敢娶啊……妹子,我可是为她好。”
  许悠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姑妈笑道:“姑妈别急着走,我帮你榨橙汁喝吧!一会儿就好,我洗过手了!”
  姑妈顿时一个激灵,连忙道:“不……不用了,我不渴,先走了……”
  她说着,拉着小辉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婧无奈地对许悠道:“你吓着你姑妈了,她也是好意嘛……”
  许悠耸肩,“没看出来。”
  于婧没有多说,她开会的时间快到了,就回房拿包出门了。
  家里只剩下了许悠一个人,她正觉无聊,忽然,小随跑了过来,在她的脚边蹭来蹭去。
  许悠想到,这两天也没带小随出去玩儿过,它一定闷坏了。这样想着,她拿出链子拴好小随,带着它出了门。
  顺着马路向前走,路过人民医院时,小随忽然间猛地一挣,链子从许悠手中脱离,它立刻朝着医院跑去。
  小随一向乖巧,许悠没想到它会挣脱,牵的时候完全没有用力,这才被它一下子挣脱。她反应过来,连忙追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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