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灾疫
景池在车里问道:“还有多久到达仙桃。”
“过了前面那条河,穿过两三个村落,再走过山口就到仙桃了,日落之前可以赶到。”张九信誓旦旦地说,“我们在河那里休息一下再启程吧。”
山间的路弯弯曲曲,孟懿宁坐在颠簸的马车内望向窗外,四周安静的让他有些人发毛,“殿下,你听说了吗?这次的灾情特别严重。”她回头看他,“我有些担心。”
夏王找到景池的时候,只告诉他这次灾情比往年要严重,但是从呈上来的奏折上看,也无法就是墨迹已干的一行数字,说是有几百的患病尸体已经焚烧掩埋了。景池这一路相安无事也未见到什么流民灾民,心里也没有多大忐忑。
但是孟懿宁的言语里却透着焦急,“他们说,仙桃已经是座空城了。昨夜我路过一个村落,里面有很多从那里逃出来的灾民,说是一家一家,一村一村的死人。昨日见了一个小孩子咳嗽,众人像躲着瘟神一样想把他烧死。说实话,我心里有些害怕,前方到底是什么样的。”
“你放宽心,不会有事的。呈上来的奏章我已经看过,不必如此诚惶诚恐的。”景池安慰道。
“那就好。”
车马走了半时辰,终于里河水越来越近。孟懿宁从车里探出头去,一个沿着山峰走势的瀑布映入眼帘。飞流直下三千尺,白晃晃的水流倾泻击打在巨大的岩石上,哗啦啦的水声把内心的阴霾冲刷了不少,上面想必就是河流的上游了。河道不宽,上面有一座结实的木桥。孟懿宁张望着,突然看到瀑布中有一些黑黑的东西。
她眯起眼睛前倾着身子,摇晃脑袋,却看不真切。
“看什么呢?”景池问道。
孟懿宁手指着瀑布,“瀑布里好似有黑黑的东西,可能是小动物的尸体,看起来十分怪异的。”
“春季狩猎,人需要吃饭,万物复苏,也会厮杀,你不用一惊一乍的。”景池安慰她。
只不过姑娘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双手握拳。马车沿着山道徐徐向上攀爬,孟懿宁从车里出来,坐在马上为了看得更加真切,“哎呦!什么东西!”她眼睁睁看着瀑布闪过了一个黑影,似乎是一具尸体。
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看去,正好有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老百姓尸身被砸在了岩石之上,竟然没有溅出血花。远远地看着,孟懿宁就感到没准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快看!”
人们听见她的喊叫,也望过去,只见噗通噗通噗通,七八具尸体从上游留下,歪七扭八的坠入瀑布的底端。下面的水流突然之间被染成了一片猩红。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尸体?”
“不知道啊,不会是前面有土匪吧。”
“别瞎说,这条路官兵开路,怎么可能土匪猖獗。”
几个人在前面讨论着。张九大手一挥,“别瞎猜,注意周围,保护好殿下。”
孟懿宁心里咯噔一下,怕不是这是那些患病的人吧。她回头与景池对视,眼神的焦虑快要溢出来。景池刚才看到尸体下坠的景象,也微微一愣,转而恢复了冷静,“再往前面走看看,注意戒备。无论前方发生何事,都不要惊慌。”他心里其实渐渐孵出来答案,若是匪患杀人,那水早就应该被染的血红一片,怎么会上游清澈呢?
瀑布不高,孟懿宁走在悬崖边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
翻过小小的山口,见到了宽大的木桥。然而,孟懿宁的瞳孔倏然收紧,就连身下的骏马也突然双脚抬起,长嘶一声。她先是一惊,又赶紧勒住马匹。众人看着眼前黑压压的景象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哪里清澈的河水?上面大大小小飘着二十几具百姓的尸体,脸颊凹陷,皮肤发黄,眼眶黝黑。而他们的周围是啃食尸体的老鼠,它们撕咬着死人的衣服,啃食死人的脸庞。干枯的肌肉像是柴火一般,一眼望去是一片屠杀。
“你看那……那里!”前面有侍卫叫起来。只见大群大群的老鼠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成群结队渡过江河险阻,像森林深处溜了过去。那如同阴兵过境一般,狂风骤雨压了过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孟懿宁捂住了口鼻,想起白熙宁给自己带了好多薄纱,便都掏出来分发给了众人套在口鼻之上。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景象。
就连一度震惊的景池也惊诧不已。
马车停下,他站在原地看着不远处。因为水流的尸体如同阴霾的地狱,把所有人吸入进去,一行人不自觉的屏住呼吸。
孟懿宁皱着眉头看向景池,“鼠疫?”
他摇摇头,“奏章上只字未提。”看来,这地方的官员为了掩盖事情的真相谎报了真实的情况。又或者说,当他们刚刚送递奏章之时,确实不过死亡了几百人,然而却在短短七八天之内扩散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还未进入仙桃城,却已经这番模样。那城中的景象不堪设想。山间冰冷的风吹在一行人脸上瑟瑟发抖,他们的心在打颤。
“去仙桃。”景池展现出来了从未有过的果敢和成熟。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行走,脚旁边的灰鼠肥硕巨大,吱吱作响。孟懿宁胯下的马有些惊慌,她只能不断安抚。景池深沉,微垂着头,手里的绢帛不断翻动。
“懿宁,你怕吗?”他突然用只有她听得见的声音问道。
孟懿宁点点头,又摇摇头:“命已至此,又说得了什么呢?”
“进来吧,陪我坐坐。”他掀开帘子。
她叹了口气,“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此番景象,尸骸遍野,成群的老鼠一涌而上,像是潮水一样。”
“大疫,人鬼错杂。”
不知道从那里飞来的纸钱劈里啪啦的搭在马车上,最初觉得晦气,张九伸手摘下来。却呼入一阵风,纸钱如同雪花一般被席卷漫天,有落在马车旁边。景池淡淡的说了一句:“不要紧,继续走。”
他安心,众人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