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
青漓没出嫁之前,便听过这个传闻,还暗地里同兰蕊姐姐嘀咕过。
只是那时候,无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英武不凡的章武候,都同她没什么关系,涉及的又是这样不好说出口的事情,在耳边过一遍也就散了。
等到结识皇帝之后,这念头倒是隐隐约约的青漓在心底打转过,但等到成婚之后,见着皇帝在床笫之间的热切劲儿,搂着她时的情动感觉,委实不像是有什么那方面癖好的,一看便是十成十的直男,她也就没再想些有的没的。
可是到了这会儿,青漓心中又泛起了嘀咕。
你别说,那信封上的字迹颇为峻挺,若说是闺阁女儿手笔,未免稍显英气,若是换了男子,倒是有些可能。
所以说,会不会是章武候写的?
青漓手上动作一顿,心里头咚咚咚打起了鼓,站起身,向左右道:“往前殿看看去。”
帝后二人的感情极好,自成婚之后便少有分开,众人见多了他们亲昵模样,见皇后起身后便急着要去见皇帝,皆在心底暗笑皇后黏人,面上却不显的跟着去了。
许是青漓来的早了,她过去的时候,前殿只皇帝与几个内侍在,至于传闻之中的章武候,不知是来了又走了,还是根本还没到,连个人影也没见到。
皇帝正坐在惯常的位置上翻阅奏疏,身姿端正,面容肃然,自有帝王的威仪在。
他这幅模样,寻常人见了怕是要打怵,青漓却不在乎,缓缓走到皇帝身边去,她试探着同他搭讪:“——忙什么呐?”
“还不是前朝那些事情,”皇帝不知道小姑娘心里头的弯弯绕绕,只盯着面前奏疏,头也没抬:“总是没个完。”
“听说章武候今日会入宫,怎么没看见人?”
青漓状似漫不经心,目光却紧紧落在皇帝面上,语气轻缓,道:“早就听闻章武候年少英雄,老早便想着一见,可惜却一直未曾如愿,还以为今天能见到呢。”
她这话说的轻,似是难以计量重量的羽毛,却惹得侍立一侧的内侍总管动容,抬起眼皮子看了皇后一眼,在心底摇摇头,又重新垂下了眼睑。
“还没过来呢,怎么,”皇帝的手顿了一顿,终于抬起头看她,目光晦暗难言,语气中更是难以察觉的沉沉:“——妙妙很想见他?”
“倒也不是很想,”青漓被他此刻举止压得心中一沉,垂下眼睑,道:“只是有些好奇。”
皇帝信手将手中御笔放下,乌檀木击在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似是暴雨前的闷雷,叫青漓心头微震,下意识的一惊。
“别急,”他懒洋洋的笑了,目光直直的落在她面上,缓缓道:“很快就会过来了。”
青漓心里头本就有个疑影,眼下见皇帝态度如此,说话也有些阴阳怪气,心中更觉沉闷,低低的应了一声,便不再开口了。
皇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也没有如往常一般过去哄她。
他只靠在椅背上,一手撑住下颌,眉头微皱,定定的瞧她一会儿,正要开口说话的功夫,却听门外有内侍来报:“陛下,章武候到了。”
青漓毕竟是后宫中人,此地又是宣室殿前殿,能不见外臣还是不见为好,听闻章武候到了,在转瞬的迟疑之后,她便乖乖的往内室去了。
皇帝挺直腰身,盯着她背影一会儿,直到帷幔合上才收回。
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他别过脸去,肃声道:“叫他进来。”
章武候程青尧比皇帝小几岁,也是年近而立的时候,许是经事多的缘故,即使面容算不得老,周身却自有一股沉稳内敛。
他虽是皇帝心腹,规矩上却未曾有半分轻慢,进殿之后也不曾张望,只中规中矩的问了安。
这叫皇帝心情略微明朗了些,沉声应了,赐坐之后,君臣二人便开始叙事。
碍于规矩,青漓主动进了内室,但饶是如此,心中的好奇却丝毫不曾减少,借着帷幔的方便,她偷眼瞧了瞧这位章武候。
大概是半生戎马的缘故,章武候身上有种同皇帝极为相似的感觉,无论是英朗的轮廓,还是肃整的仪态,乃至于骨子里的挺竣,都叫青漓有种奇怪的熟悉。
乍一看,二人还有些像呢。
许是她目光太过于炽热,章武候似是有所察觉般的望了过来,青漓心下一惊,连忙将帷幔放下,缩了回去。
章武候目光望过去时,也只见到一片安然的帷幔与边上散着青烟的香炉,心下摇摇头,只当自己是太过于敏感,这才生了错觉。
皇帝慢条斯理的泯一口茶,语气中有些难以察觉的冷然:“——看什么呢?”
“没有,”章武候颔首致礼:“臣冒昧,望请陛下恕罪。”
“无妨,”皇帝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的往帷幔上瞟了一眼,淡淡的道:“继续。”
“此次西凉之战,除去贪墨案之外,更应调整的便是各部之间的战后抚恤与奖惩,臣说句放肆的话,陛下可不要生气。”
见皇帝面无异色,章武候心下微松,笑道:“臣在军营里听了几句俚语,倒是有些意思,今日说与陛下一听。
西北军的亲娘养的,无论军饷还是抚恤,皆是头一等的。
禁卫营羽林卫之类是后娘养的,虽然名份上差了一点儿,但好歹也是亲儿子,过得去。
剩下的那些军队是狗娘养的,军饷发的最晚,抚恤给的最少,坏事儿都得往身上揽,好事儿却总是靠边站。
这样的事儿搁到谁身上,谁也不情愿,陛下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话说的略有些粗俗,皇帝却也不生气,只含笑颔首:“有道理。”
章武候起身施礼,沉声建言道:“臣倒不是盼着能各下里统一,但好歹应该匀一些——吃肉的人,总要留块骨头给吃不上肉的吧?
人都只有一条命,上了战场,也皆是拿仅有的一条命拼杀,偏生别处的人命要贵一些,如何叫人信服?
长此以往,臣只怕各部人心躁动,军心大乱。”
只隔了一层帷幔,青漓虽瞧不见外头人影,却也听得见他们说话,此刻闻听章武候如此建言,对于他的印象倒是颇好。
说话风趣,人品也不错,而且还孝顺,总不会是个坏人嘛。
要是没有跟皇帝生出些有的没的来……那就更好了。
青漓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会儿,只觉心里头似乎有个乱了的毛团,东扯扯,西扯扯,总是找不到头,莫名的叫人烦心。
她正有些怔然时,却觉眼前忽然一亮,抬头去看时,才见那层帷幔被人掀开了。
皇帝正站在她面前,目光探寻的落在她面上,淡淡的道:“——想什么呢?”
一孕傻三年,放在青漓身上半分错也没有,她脑子里头正晕乎乎的,下意识的答非所问:“章武候走了?”
“怎么,”皇帝同样答非所问道:“舍不得他?”
这说的是什么话。
青漓察觉出他语气中不对劲儿,心情似乎也不太好,自然不会撞上去,只摇头道:“自然不是,我与他非亲非故,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皇帝目光中似是带了些微难掩的意味,许久之后,他才轻轻哼了一声:“那就好。”
搭住她的手腕,他带着她起身:“外头太阳好,你也别整日闷着,朕陪你出去走走。”
青漓心中还有些近乎茫然的不知所措,以及对他态度的担忧,由着他将自己拉起,携手一道出了内殿。
宣室殿前极为宽阔,站在顶端下望,视线畅通无阻。
夫妻二人挽着手出去,便瞧着章武候高大挺拔的身影远去,紫色的衣袍在风中荡起了起伏的弧度,衬着他挺竣不凡的气度,颇有些潇洒不羁。
皇帝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终于在心底冷笑起来。
——穿的这么风骚有什么用,还不是光棍一条,朕有小妙妙,还有没出世的儿子呢,你有什么?
青漓斜着眼看了一会儿,也在心底嘀咕个不停。
——穿一身基佬色,gay里gay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章武候对于身后这对齐齐腹诽的帝后一无所知,在冬日的寒风中大步远去,没多久,便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
——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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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嚣尘上的贪墨案落下帷幕,一直避着人的魏国公总算可以宣布病愈,与此同时,青漓也接到了董氏要入宫看望自己的消息,嘴上虽不说,暗自期盼的厉害。
皇帝这几日一直阴阳怪气的,听说董氏要入宫,却也不曾敷衍。
早早便吩咐御膳房中午留宴,他自己则留在前殿用膳,给母女俩留出空间来。
——小姑娘与母亲许久不曾单独见过,想来有许多贴心话要讲,他也不必过去凑热闹。
虽说是过了年,可依旧是在正月里,金陵并不见转暖。
天一冷,青漓就爱睡懒觉,更不必说她还怀着孕,正是容易觉得懒散的时候,昨夜入睡前还说要早起等候母亲,清晨时却搂着被子睡得正香。
皇帝心疼她,便吩咐人不必叫她起身,等她自然醒便是。
因着这个缘故,等青漓睁开眼睛,正想着伸个懒腰的时候,便见自己阿娘坐在一侧,静静的看着自己。
“阿娘什么时候来的,”她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怎么也没人叫我呢。”
“有一阵子了,”虽是在内室,里头炭火暖,董氏却也细心的为她将被子拉上去:“见你睡得这样好,谁敢过来叫你。”
青漓在母亲平静的面容中看到了几分不赞同,禁不住正襟危坐起来,拉拉董氏衣袖,撒娇道:“阿娘,前几日宫宴上也没能说几句话,可实际上我可想你啦。”
“娘娘大概是忘了,”董氏瞟她一眼,含笑道:“从小到大,也只有心虚的时候,你才是这样说话。”
青漓被母亲戳穿了心思,登时有些讪讪,扯住董氏衣袖的手晃了晃,继续撒娇道:“哪有。”
“妙妙,”内殿只她们母女二人在,董氏说话也随意些,靠近了女儿,她轻声问道:“陛下是何时离去的,你可知道吗?”
“他走的早,”青漓有些明了董氏要说什么了,却还是实话实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董氏又问她:“大婚之后,你同陛下,都是这般相处的?”
“倒也不是,”想起最开始的几日,青漓虽有些羞,却还是低声道:“刚开始的时候他不上朝,便都起得晚,开始上朝之后,便只是我一个起的晚了。”
“你这个惫懒性子,也真是……”
出嫁了的姑娘,哪里有这样娇惯的,便是不必向婆母晨钟定省,也得早早侍奉丈夫起身才是。
董氏本想说她几句的,脑海中想起宫宴那日皇帝对女儿的回护,便全给咽下去了,只问道:“陛下没不高兴吧?”
“没有,”一提起皇帝,青漓眉宇中的神情都温柔羞涩起来,摇摇头,低声道:“他才舍不得委屈我呢。”
“那就好,”皇帝都不说什么,董氏也不想叫自己女儿辛苦,便不再提这一茬儿了,看向她还没凸起的肚子,又关切道:“辛不辛苦?吃得下饭吗?”
“胃口不太好,”青漓靠到董氏怀里去,像是小时候在撒娇一样:“有时候还会觉得恶心,但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这样说着,董氏反倒觉得有些欣慰,拍拍她的肩,道:“都是这样过来的,等月份大了,便会转好的。”
“现下才两个月,正是要仔细的时候,等肚子显了,就更是不便,你在家便爱胡闹,如今有孕,可该收敛一下性子才是,万事都要格外仔细。”
青漓自是一一应了。
似是忽的想起了什么,董氏压低声音问她:“你有孕之后……没跟陛下行房吧?”
“……阿娘!”
前头还好好的,现下却说起了这个,青漓微红着脸,好一会儿才道:“没有的,他有分寸。”
“那就好,你们都是头一次做父母,最是要仔细才是。”董氏松一口气,随即想起宫宴那日的季斐斐,一颗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怕女儿犯傻,她有意提点:“人这一辈子,是苦是甜都要自己尝,同别人没有关系,你也不要管别人是如何说的,只管叫自己高兴便是。”
“你既有孕在身,自是无法侍奉,可假若陛下不提,你便无需做什么贤惠人给他安排,若是真的有了什么别的,将来苦的还是你自己。”
“别人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你便由着她们说去,吃不到葡萄的才说葡萄酸呢,不必理会——听见了没有?”
青漓心中也是这个意思,想着宫宴那日皇帝的态度,心中便甜滋滋的,抿着唇笑了一会儿,又凑到董氏耳边去,期期艾艾道:“阿娘,成婚之前,他便同我说过……只会要我一个,再没有别人了。”
董氏初时一怔,随即便是一喜,为女儿而由衷的欢喜:“果真?”
青漓一双杏眼笑的弯了起来,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阿娘便彻底宽心了,”董氏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当年在你外祖父那儿,我也听他提过一句,陛下言出必行,诚信君子,既如此言说,想来便不会反悔。”
“他要不这么说,”青漓眉眼含笑,微微垂下头,小女儿家的娇态十足:“我才不要理他呢。”
董氏许久不见女儿,自是忧心的厉害,宫宴那日匆匆一见,却也完全不能说知心话,到了这会儿,听女儿细述日常琐碎,才觉她日子过得委实是好,登时大安。
“险些忘了要事,”母女俩正说着话呢,董氏面色却忽的一变,拉住青漓手腕,语气稍显急迫,道:“昨日章武候进宫了,你可知道?”
董氏可不是会为了小事大惊小怪之人,眼下如此,却是少见。
青漓心下微奇,却也知道母亲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便点了点头:“自是知道的,上午来的,我还见着他了呢。”
“见着他了?”董氏定定的看她几眼,目光中有些忧虑,沉声道:“陛下没不高兴吧?”
“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一提起这个,青漓便莫名的有些上火:“我还没不高兴呢。”
“瞎说,”董氏斜了她一眼,反问道:“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他跟章武候,”对着自己母亲,青漓倒是也不必太拘束,嘟着嘴,却也不好说的太清楚,只是含含糊糊道:“不是有些这样那样……的关系吗?”
董氏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什么?”
青漓有些说不出口,干咳一声,道:“没什么。”
“妙妙,”董氏目光中有毫不掩饰的探寻,紧紧的盯着青漓,她试探着道:“你……不记得了?”
“……”青漓被董氏看的心下发慌,下意识的反问道:“什么?”
董氏似是明白了什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摇摇头,继续道:“章武候的事情,陛下没不高兴?”
青漓既觉得莫名其妙,还觉得有些不知所以,结结巴巴道:“没……没有吧。”
“那就好,”董氏摸摸她的这些日子被养胖了的面颊,温声道:“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记得便不记得吧。”
青漓被董氏说的心底跟猫爪子挠一样,痒的有些受不了,拉住母亲衣袖,她追问道:“到底是什么嘛,阿娘说都说了,不要只提一半。”
“都过去多久了,”董氏不愿多提,只是道:“还说起它做什么。”
直觉告诉青漓,那里头好似隐藏了一个秘密,不仅仅与她有关,也与皇帝有关。
这下子,她更加不愿意轻易松口了。
缠住了董氏,她赖皮道:“阿娘说说嘛,说说嘛……我不管,你要是不说,我就问他去,看他说不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董氏被她缠的厉害,又怕她当真去问皇帝,惹出些有的没的来,便妥协的开口了:“不过是你小时候的事情罢了。”
青漓有些茫然的眨眨眼:“——小时候?”
“那时候你还小,你祖父尚且在世,”董氏叹一口气,缓缓道:“人上了年纪,便喜欢四下里走走,见一见老朋友,你祖父也不例外。
你大哥比你年长,那时候已经开始念书,你二哥在你外祖父那里,也是不方便,你祖父便只带着你四处玩儿——可还记得吗?”
青漓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一长大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事实上,对于小时候的事情,她基本都记得清清楚楚,从老魏国公的音容笑貌,到自己见过的那些老人家,她都不曾忘过,闻听董氏如此问,当即便道:“记得的。”
“你祖父带你去范家老太爷那儿的时候,你还见过章武候呢,”董氏看着她,轻声问道:“还记得吗?”
“哎?我见过章武候吗?”青漓眉梢疑惑的一挑,狐疑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董氏皱着眉看她:“真的不记得了?”
青漓摇头,老老实实的道:“真的不记得了。”
董氏摇摇头,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样子:“老早就叫你少喝酒少喝酒,你偏生不听,惹出乱子来了吧。”
“……”青漓:“嗯?”
“你喝了你祖父的酒,”董氏嗤笑道:“在人家宴席上发酒疯了。”
“……”青漓首先否定:“怎么可能!”
董氏冷笑道:“你还抱住章武候,不许人家走。”
“……”青漓老脸一红:“才不会,阿娘别乱说。”
董氏不理她,只继续冷笑道:“不只是不许人家走,还抱着人家大腿哭,抹了人家一身眼泪鼻涕。”
“……”青漓有点方了,方完之后,又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没再干别的吧?”
“哦,”董氏似是想起了什么,继续道:“一边哭,一边还在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也不知道害臊。”
“……”只听了前几个就足够致命,到了现在,青漓都不敢继续听下去了,顿了许久,终于认命一般问道:“喊了什么?”
“你怎么才回来?”董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复述这她当年说过的话:“ 不是说要回来娶我吗?”
“说这话的……才不是我,”青漓捂脸,将错误往别人身上推:“我那时候才多大,还是小孩子呢,我不懂事,章武候也不懂事吗?怎么也不知道把我推开?”
“你当人家没推?”董氏抬起眼皮子瞧了瞧青漓,道:“你都躺在地上打滚儿了,人家还能怎么着?”
青漓有点想哭,还想在地上打滚儿:“怎么也没人过去拦我。”
“拦了,但是拦不住,”董氏缓缓道:“你那么小,人家还能把你打昏?”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青漓可怜巴巴的道:“看见的人……多吗?”
“不多,”许是看出女儿心底的惶惶,董氏摸了摸她头发,轻声安抚道:“你还不知道你祖父,出去见的朋友也就只有那几个。”
那还叫不多!
老魏国公的朋友都是上了年纪的,到了那个年纪,就是要炫耀自己儿孙的时候了,这也是老魏国公格外喜欢带着她出门的缘故。
——软软糯糯的小姑娘,长得好看,又有福气,老早就会背诗了,带出去给老朋友看,多有面子啊。
青漓想一想一排老头后面跟着一排小辈的画面,心里头就有点绝望。
好丢人啊。
幸亏她不记得了!
“那后来,”忍了许久,她才算是能说句话了:“——到底是怎么收尾的?”
“还能怎么收尾,”董氏含笑瞧着她,道:“你死赖在人家身上不肯下来,一放开就哭,章武候倒是耐心,也不嫌你烦,抱着哄了你一会儿,才将你哄睡了……唔,那时候他还不是章武候呢。”
“……”青漓有些结巴了:“章武候……人很不错嘛。”
“是啊,”董氏似乎也有所感慨:“那时候他还未曾建功封侯,却也是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你祖父回府之后还同我们说,他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呢。”
“我好像,”青漓有些迟疑的道:“……全都记不得了。”
“不奇怪,”董氏温声道:“你小时候便喜欢喝葡萄酒,喝醉之后的事情统统都记不得,大概是喝伤了,后来就饮不得酒了,一杯就会倒,算是还了此前的量吧。”
青漓没心情为自己的酒量惆怅,只想起了另一处十分要紧的事情。
——她同章武候的这段渊源,皇帝知不知道呢?
这念头只在脑海中一转,她都觉得有些方。
虽说是小时候的事情,可按照皇帝那个记仇的性子,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祸端呢。
青漓喝了一口水,又期期艾艾的问道:“阿娘,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毕竟事过多年,一时半会的,董氏还真是说不出来。
仔细想了一想,她道:“妙妙还记不记得,你三四岁左右,住在外祖父家的时候,因为偷着喝酒,我连你,带你外祖父,一起说了一通吗?”
岂止是记得,简直是记得不能再清楚了啊!
这不就是……她头一次遇见皇帝的那回吗?
心底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妙预感,青漓干笑着道:“记得一些。”
“那时候是春天,”董氏含笑道:“这事儿便是夏天时发生的。”
“……”
“阿娘,”青漓默默地抱紧了被子:“我有点怕。”
“有什么好怕的,”董氏只当她是怕名声有碍,温声劝道:“那时候你才多大,三四岁的时候呢,又是喝了酒,便是胡闹些,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青漓都要哭了。
妙妙的小情绪都没有了,妙妙还有点怕。
小孩子胡闹些没人会说什么,可她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啊。
更重要的是,在那之前,妙妙刚跟好看的小哥哥定亲(?),只隔了没多久,就哭着对另一个好看的小哥哥求嫁,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觉得我是只水性杨花的喵。
喵呜~
青漓抱着被子,尾巴蜷在里头,有点忧伤的想——皇帝一定是不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