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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国师 第484节

  朱高燧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问道:“父皇打算借着这个机会,把海禁、开中法、漕运都一并废了?!”
  “不错。”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所以得找个理由,让他们先吵起来。”
  海禁和漕运,基本不需要特别解释,而“开中法”,则需要单独说一下。
  所谓“开中法”,便是说此法是大明朝廷实行的以盐、茶为中介,主要是官盐指标,许以商人利益,召募商人输纳军粮、马匹等物资的方法。
  盐是人体维持生命的必须营养物质之一,而从西汉开始,盐铁就是国家除田税以外最重要的收入来源,而合法的官盐,在大明就等同于财富。
  “开中法”最早起源于洪武三年,当时因山西的宣府、大同等边地急需军粮,朝廷募商人输粮换取盐引,凭引领盐运销于指定地区,称为开中,晋商由此起家;洪武四年,制定中盐则例,计道路远近、运粮多寡,考虑中纳商人能否获利等因素,以确定粮引兑换额;洪武五年以后,大明朝廷根据需要,陆续实行纳钞中盐法、纳马中盐法、纳铁中盐法及纳米中茶法、中茶易马法等。
  不管是哪种办法,“开中法”的具体操作步骤基本都是大同小异的,大致分为报中﹑守支﹑市易三步。
  报中是盐商按照大明朝廷的招商榜文所要求的,把粮食运到指定的边防地区粮仓,向政府换取盐引;守支是盐商换取盐引后﹐凭盐引到指定的盐场守候支盐;市易是盐商把得到的盐运到指定的地区销售。
  不过这项政策执行了三十年,因为盐的利差实在是太过诱人,上至宗室、勋贵,下到文官,见持有盐引有利可图,纷纷奏讨盐引,转卖于盐商,从中牟利,这一现象被称为“占窝”。这种“占窝”现象愈演愈烈,极大地破坏了开中制度,也严重影响了大明朝廷的财政收入,如今改革盐法以弥补朝廷的财政收入已势在必行。
  而“开中法”跟漕运是分不开关系的,因为开中法的本质就是朝廷把边军的粮草物资承包给商人运输,商人走的就是京杭大运河的漕运,因为只有京杭大运河这条河流是贯穿南北的,从隋朝开始,就是沟通南北的主动脉。
  一个月前从吴淞江出发的陈瑄已经试验过了,粮食海运完全可以代替漕运,这就有了整顿“开中法”的基础。
  朱棣从洪武十三年就藩北平开始,在燕云坐镇了二十二年,身为“开中法”的接收对象,此法的弊端他看的一清二楚,之前是没机会动手,怕影响重新整顿靖难之役后的帝国北部防线,如今重整的差不多了,自然就打算对“开中法”动手了。
  但对“开中法”动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里面牵扯到了太多的利益链条,北部防线也确实需要大量的粮食等物资从南边调运供给,即便废了“开中法”,也总得有新的办法才行,也得把原本由“开中法”培养起来的利益集团导向新的途径,否则相当于得罪一大批人的同时,自己废了自己的北部防线,毕竟士卒吃不上饭是会哗变的。
  “吵起来以后,父皇打算怎么做?”朱高燧低声问道。
  “不知道,得先吵起来再说,日本使团的货物这件事闹大了,迭加未来的明日非武装自由贸易区,一定会让文官们炸毛的.核心问题就是要不要彻底放开海禁,毕竟现在即便郑和下了西洋,也只是官方贸易,而非民间贸易,如果不放开海禁,明日非武装自由贸易区根本就无从谈起。”朱棣双手叉腰道。
  “等等。”
  朱高燧看向父皇:“所以父皇的意思是,这件事其实是未来明日非武装自由贸易区的前奏,而明日非武装自由贸易区能否办成,就在于是否要废除海禁,如果能吵明白,把海禁废了,那么经由民间商人向北部边军运输的物资都可以漕运改海运,开中法也就可以革新了?”
  “便是如此。”
  朱棣看着他挑了挑眉。
  “那怎么吵明白呢?”
  “看国师的喽。”
  朱棣走到龙椅前,提笔蘸墨,写了一封圣旨。
  “赐国师姜星火银百两,彩币二十表里,钞三百锭,金符一张,麒麟服一领,宅邸一座,以彰其临机处置、挫败谋逆之功,特进荣禄大夫、奉天辅运推诚效义文臣、上柱国。”
  朱高燧在旁边看的心惊肉跳。
  没别的原因,朱棣给的名头实在是太够意思了。
  这里需要一一解释,这三个分别是阶官、封号、勋号,是大明朝三种并行的荣誉体系,而且都是直接给姜星火拉满了。
  特进光禄大夫,阶官名,明代文武官正一品阶初授特进荣禄大夫,升授特进光禄大夫。
  所以,这是一个正一品的阶官。
  而“奉天辅运推诚效义文臣”则是独一份的封号,奉天靖难功臣系列里,最多的是“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一大票公侯伯都是这种,顾成是量身定制的“奉天翊运推诚宣力武臣”,李景隆也是量身定制的“奉天辅运推诚宣力武臣”,其余还有三种武臣封号,而文臣封号则只有兵部尚书茹瑺获得了,是“奉天翊运守正文臣”。
  显然,姜星火的封号也是量身定制的。
  最后一个,上柱国。
  这里的上柱国当然不是“西魏八柱国”的那种实权划分,只是勋号,但却是极为难得的勋号。
  难得到什么程度?
  大明的历史截止到目前,活着被授予的只有洪武朝的李善长和徐达,死了被追赠的是洪武朝的常遇春和江阴侯吴良。
  建文朝没有,永乐朝姜星火是第一个。
  “去吧,交给国师。”
  朱高燧拎着圣旨走出了奉天殿,不由地回头看向殿中的父皇。
  真是一盘大棋啊
  第403章 拍卖
  “特进荣禄大夫!”
  “哦。”
  “奉天辅运推诚效义文臣!”
  “哦。”
  “上柱国!”
  看着恨不得把圣旨裱起来挂墙上的姜萱,姜星火很无语。
  有啥用啊?
  “这身麒麟服挺好看的。”姜星火把衣服拎起来到自己肩膀比量了一下,他就觉得给件衣服挺实惠的,其他真没啥用。
  明代麒麟纹是龙首,头部有双角,体表有鳞片,脊背常为齿状,足部为牛蹄状,身长较龙袍和蟒袍的纹样短了不少,而麒麟服作为明代公、侯、伯、驸马的公服,红金配色,相当威风。
  但是转念一想.按理说有蟒服的话,是不该赐麒麟服的,因为麒麟服的级别比蟒服低,既然都给上柱国了,那么其实同样珍贵的蟒服更合适一点,姜星火前世就记得,《明史·舆服志》记载:“赐蟒,文武一品官所不易得也”,文官里张居正贼爱穿。
  “这衣服有说法?”看着堂哥盯了半天,姜萱好奇问道。
  “当然有说法。”
  姜星火把麒麟服递给姜萱收好,一边给一边说道:“麒麟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著名的仁义之兽,所谓‘凤鸟鸣盛代,驺虞应至人’,麒麟现身,天下吉祥.有个典故叫‘西狩获麟’,意思是鲁哀公打猎猎杀了一只麒麟,孔子闻讯赶来辨认,叹曰:‘仁兽,麟也!’把麒麟埋葬后筑台抚琴作歌以悼之,其歌曰:‘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孔子一生奔波,讲学授徒,周游列国,欲复周礼,时正编写《春秋》。今麟死以为大不祥,歌后哭曰:‘麟出而死,吾道穷也’,归而封笔,也不再授徒,不久即郁郁而死。故有孔子获麟绝笔之说。”
  姜萱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敢说,看四周无人,方才悄声在堂兄耳边问道:“那皇帝陛下的意思,就是让堂哥做这杀麒麟的人?把儒道给绝穷?”
  “或许吧。”
  双手抱胸看着自己宽敞的红木衣柜,姜星火一时间没了世俗的欲望。
  什么京城豪宅,什么位极人臣,什么华服宝马.有啥用啊?还是一袭青衫骑着小灰马“哒哒哒”得劲儿。
  永乐帝给了一堆东西,当然不是圣旨里所谓“临机处置、挫败谋逆之功”,而是从诏狱里到现在所有的功劳都一股脑结算了。
  说真的,就按姜星火给他创造的价值,真不算给的多了。
  至于这次的奖赏,姜星火也能大略猜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永乐帝具体要干嘛,目前还不清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但不管怎样,总归是跟海上贸易和海禁分不开的。
  “今儿个老和尚都去当值了,堂哥怎么不去总裁变法事务衙门?我听说衙门里的人,每天都是要点卯的。”姜萱收拾着衣柜,把需要洗的衣服拿出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好奇问道。
  “嗯,我就是那个负责点卯的。”
  姜星火偷得浮生半日闲,当然不是偷懒,而是避嫌。
  因为今天日本使团为了支持安南复国运动而举行的拍卖会已经开始了,为了不让人找自己,姜星火干脆连衙门都不去了。
  姜萱出去洗衣服了,姜星火坐在屋子里琢磨着事情,踱步了几下,干脆来到桌案前提笔记下。
  1王景陷阱,关于海禁乃至国内外贸易的一系列变革,如何谋划?
  2太祖忌日,解缙所言对方的计划,是否会更改?如何应对?
  3南征安南,还有朱能的身体,如果有变数怎么办?如何布局?
  按着眼前最紧要的三项,姜星火细细思虑了良久,方才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喃喃道:“还真是够麻烦的。”
  姜星火把纸迭好压在抽屉里,想了想又拿出来,用火折子点着烧了,看着发黑的余烬在铜盆里消失殆尽,他才放下心来,又写了一张小纸条。
  “王斌。”
  “哎!”
  听到呼唤,不远处站岗的王斌挎着刀走了过来:“国师大人。”
  “把这个纸条交给诏狱的孔希路,告诉纪纲,包括蒸馏器(汉代就有了明代高度发达)在内,孔希路需要什么就给他提供,这里面要用的高度数白酒管够,找二皇子直接划拨过去,军中用来消毒的那种.然后做这个东西蒸馏的时候温度不宜过高,保持在水还没沸腾的时候最容易成功。”
  姜星火想了想,又道:“告诉孔希路好好干,争取二十天内搞出来,如果能搞出来,我忙完这段时间的事情就会去诏狱里找他,并且告诉他关于这个世界事物更深层次的秘密。”
  看着王斌离去的背影,姜星火摇摇头,重新躺回了床榻上,该布置的都布置下去了,剩下的等结果就好了,他相信自己给出的条件,孔希路是不可能拒绝的。
  “我这一生麻烦之事天天都有,管他娘的,先睡午觉再说。”
  “咚咚!”
  王斌去而复返。
  “怎么了?”姜星火起床开门。
  王斌挠了挠头道:“门口站岗的士卒说,三皇子殿下落了点东西喏,这个。”
  看着王斌递过来的一袋盐,姜星火的眼眸渐渐亮了起来,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你先去诏狱找孔希路。”
  打发走王斌,姜星火又喊道:“姜萱!”
  “啊?”
  厨房里传来了姜萱的回应。
  “那件麒麟服还没洗呢吧?”
  “没呢,先做午饭啊。”
  “中午不在家里吃了,我穿那件衣服出门。”
  ——————
  姜星火是没工夫吃,郇旃却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什么?!”
  郇旃刚邀了位刑科的给事中曹润在酒楼吃午饭,便听到了仆人来汇报的消息,一时间面上微微色变。
  “怎、怎么了?”
  这位给事中一边报仇雪恨般的干饭,用筷子不停地夹贵的、好吃的菜,一边含混地问道。
  这便是说,曹润这位言官老兄之所以看起来混的不太好,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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