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010 梦魇·她在河底

  湄公河的水，哗哗，哗哗，哗哗。
  河面闪耀着夕阳投下的点点余晖，在荡漾的柔和的水波上，来回浮动。
  在深沉的湄公河底，鱼儿穿梭，一片幽蓝，一个女人的长发像海藻一样漂移，她不知道，此时的她已经掉入一个渔网里，湄公河上的渔民，正驾驶着机动捕鱼船，赶在日落之前将撒下的巨大渔网逐一收回。
  河底的女人闭着眼睛，她仰躺着身姿，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沉睡。
  她并没有死，她仍有呼吸。原本腐烂不堪的肌肤在这清凉深邃的河水中，浸泡了数夜后，身心的蛊毒已经消失。
  此刻的她，仿佛在做着一个悠长的梦。
  她仿佛见了一个戴着玫瑰色花边帽的姑娘，她被河里的反光照映着，孤零零地凭倚在轮渡船舷上！那是和同伴们一起来夜郎古国游玩的自己！
  遗址附近的望江河上，那带雾的炎热的阳光下，溪水模糊不清，河流似乎和天际相连。
  河水静静地流着，没有发生任何声音，宛如血液流动一样。水流的外面没有风。
  河上寻人的马达船是唯一的声音，这是一台铸铁做成的老式摇臂式发动船。
  旅行团里也传来一阵阵焦急的说话声。
  尔后又听到河上鸟儿的叫声，这叫声从四处传来，从那黄昏之雾的后面传来，从所有的梦魇里传来。
  捕鱼船上的渔民也知道有人落下水了。也帮着搜寻。
  落水的女子就在船下。
  仿佛眼前闪过一道犀利耀眼的光芒，虽然闭着眼睛，她似乎看到了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
  黑色，是夜郎国最至高无上的颜色！
  她看见他弯下身来，俯在她的身旁。
  他在向她叙说。
  他说他很孤独，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死了！其实他很胆小，将自己的寝宫，整夜整夜地点着蜡烛，直到天明！
  他还说他很想她，确切地说，是思念。
  他告诉她，她落入水后，他虽然忘记了一切，可还记得她的名字！
  他退下了王位，将玉玺交给莫高，自己一个人莫名地，再次来到湄公河边，日夜守候在这里！听听鸟鸣，看看云起！
  他对她说：“死亡就是永生……”
  她无法睁开眼睛，只用心灵聆听。
  感觉到了河上面的惊扰和喧哗，似乎要搅破河下的永恒的宁静，他看着她手上的玉扳指，忽然笑了一下，口中说道：“我会等着你！”说完这话，他黑色的衣袍变成一道闪影，瞬间就消失不见。
  她也听到了模糊的喧哗声，心知他已离去，可却无法挽留。
  ……
  湄公河上是弯弯尖尖的木船，到了冬季，河流两边是光秃秃的，流动的河水穿过移民们新垦的稻田，带走了停滞的死水。
  这条河流来自高棉（柬埔寨），它捡拾着一路上所遇到的任何东西。
  它把所有投入它怀里的东西统统带走，这里面有草屋、森林、被火烧过的残骸、死鸟、死狗、淹死的老虎大象、溺死的男人和他们的女人，带着粘水的风信子簇团，所有这一切都流向南方，穿过印度洋。
  它们还来不及漂泊就被那暗流中的深邃而又急剧的风暴所带走，一切都悬浮在大河的威力之上。
  他曾告诉她这也是夜郎的力量！它没有在史上消失，他带着他的勇敢的移民，在湄公河边开垦了土地！然后，将会去这远处各个地方！
  从此生生息息地繁衍。
  拂晓时分，搜索的船只和渔民们齐心合力，终于将大网下的她，放回了岸上。
  她听见了同伴们的惊呼，或许也有悲伤。
  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爬满了人。
  不知谁大叫了一声：“啊，她还有气！”
  ……
  救护车赶来了，太阳也出来了，河水却空荡荡的，浮浮沉沉，只看见那些令人揪心的泡沫，在阳光照射下，化为空气，河面一丝风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