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算计
只除了那位闫绣娘:“容绣娘坐下来吃点东西吧,过了这会子就凉了,也吃不好了。”
打量了容鸢背后的包裹两眼,添了一句:“左不过你就这么点子行李,半点不碍事,便抱在腿上吃吧。”
容鸢点了点头:“好。”
走近了桌边,却发现,哪有她的位子?
孙绣娘抬眼笑了笑:“闫姐姐,你下筷子别这么快罢,总该给我们留些肉腥的。”
原来,闫绣娘与容鸢说话间,已然下手飞快,夹了许多菜到碗里。闻言却不理会,站起身看向容鸢道:“容绣娘,你便坐这里吧,我到那边吃去。”端着碗筷,往床边坐去了。
容鸢点了点头:“多谢。”
坐下来后,只见满桌子的饭菜,绝非青儿说的那般,刚开始动筷子,分明已经不剩什么好菜了。
此番被夏侯熙儿请进宫里,却是丫鬟待遇。容鸢目光微微转动,在几位绣娘的脸上扫了个遍儿。这里原本有八位绣娘。而她,是第九位。
方才听着,夏侯熙儿似要从中撵出一个去。
“容绣娘,怎么不吃呀?可是嫌我们动过了,你心里嫌弃?”孙绣娘说道。
话音刚落,众人齐齐看过来。
容鸢淡淡一笑:“怎么会?下午的时候,我与公主聊了许多,早已又渴又饿。只是,这桌上委实没有多余的碗筷……”
没说完,便被打断了:“你同公主聊了许多话?”
容鸢点头:“是呢。公主艳丽无双,我仅仅是瞧着,便心中仰慕,忍不住同公主多说了会子话。”
骗鬼咧!绣娘们心中鄙夷,夏侯熙儿是什么人?赠她一句鬼见愁,绝不冤枉了她!
有位绣娘便咯咯笑了起来:“这位新来的容绣娘,说话当真有趣儿。”
“是啊,有趣儿得很呢。”有人掩嘴笑着接话道,“但愿这样长长久久地被公主喜欢才好呢。”
互相交头接耳,一边悄声说什么,一边瞥着容鸢。
容鸢淡淡一笑,也不说什么。这时,面前忽然落下一副碗筷,抬头一瞧,却是闫绣娘:“快些吃吧。吃完了,我与你去安置。”
“多谢。”容鸢拿起碗筷,吃了起来。
前世做暗人的时候,什么苦没吃过?如今不过吃些剩饭菜罢了,又有什么?
饭后,闫绣娘道:“碗筷自有人来收拾,你且不必管,跟我来吧。”
容鸢站起身,跟在闫绣娘的身后走了出去。
院子里原有八位绣娘,共三间屋子。其中两间住着三人,另外一间住着两人。闫绣娘说,这是夏侯熙儿定的,谁的绣活好、出工快,便可以住到两人间里。每个月一次考评,优者上,次者下。
容鸢听了,再次感慨,夏侯熙儿果真是个有心计、有手腕的。
“这间是我与胡绣娘住的,既然你来了,便睡那里吧。”闫绣娘指了一张空床铺,对容鸢道。
容鸢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只见最里头摆着一张空床,堆放着杂物。闫绣娘走过去,辨清了分放在自己与胡绣娘的床铺上。
“多谢。”容鸢客气一句,便把唯一的小包裹甩手丢在了床上。
闫绣娘的眼里便有了些笑意:“你这人也是奇怪,怎么就带了这样一只小包裹?日常用的都不带,怎么住下去?”
容鸢道:“我住不久的,待几天便回去了。”
听罢,闫绣娘顿了一顿,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神情:“你还想回去?”
容鸢背对她,在整理床铺,闻言道:“是啊,我家里小儿子等着我回家陪他玩呢。”
“回去……回去……”闫绣娘低低地道。
容鸢没有听清,回身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闫绣娘摇了摇头,正了神色,说道:“你第一天来此,想来没有活计安排给你,便休息罢。我还有些东西没做完,我去忙了。”
“好。”容鸢点了点头。等闫绣娘走后,却眯了眯眼睛。
方才,她分明瞧见闫绣娘的眼中闪过讥讽、自嘲、恨意等,容鸢直觉其中有古怪。
隔壁,传来妇人的笑声,掺杂在连虫鸣声儿都没有的静寂得仿佛深深坟墓一般的皇宫里,透着一丝丝诡异。容鸢打心底不喜欢这个地方,此刻躺在床上,枕着手臂,望着屋顶,想起豆豆来。
豆豆在做什么呢?没有她陪在旁边,可睡得着?脑中闪过临行前,豆豆大眼噙泪的模样,心里揪了起来。
母子同心,豆豆也在想念容鸢。只不过,与容鸢想的有些不一样。
此刻,豆豆脱了鞋子坐在床上,躺在夏侯御的怀里,嘟着嘴手里拉扯着一只提线木偶,不说话。
夏侯御便逗他道:“豆豆这几日可有练字?”
豆豆点点头:“嗯。”
“练得怎么样了?”夏侯御又问。
豆豆仍旧是点头:“嗯。”
夏侯御便不由得笑道:“豆豆‘嗯’了一声,可是写得不错了?”
豆豆便又点头:“嗯。”手里头拉扯着提线木偶,有一下没一下的,没精打采的。
夏侯御轻笑一声:“年纪不大,倒是不谦虚。我且问你,你娘亲可曾夸赞你了?”
豆豆便又点头:“嗯。”这一次,却又多了一句话:“娘亲夸了豆豆好几句呢。”
见终于引得豆豆说话,夏侯御再接再厉:“你娘亲夸你什么了?”
“夸豆豆写得好。”豆豆道,挺了挺小胸脯,“娘亲很为豆豆骄傲的。”
“那么,豆豆是不是要谢谢爹爹?”夏侯御说道。
豆豆扭身瞧了他一眼:“为什么?”
夏侯御道:“豆豆练字的那字帖,原是爹爹做的,如今豆豆将字体练得好看了,难道不应该感谢爹爹?”
豆豆收回视线,没精打采地扯着提线木偶:“谢谢爹爹。”
豆豆不是个傻的,他只是心地纯善,却最是个敏感的性子。夏侯御十天半个月才露一回面,虽然总是带来许多有用的好东西,但是同日日陪在豆豆身边,起早贪黑忙碌的容鸢相比,却是差得很多。
豆豆一天比一天长大,愈发明白了。谁起早贪黑地忙碌,却日日陪在他身边。谁十天半个月才露一回面,只是带给他些玩意儿。
夏侯御有些叹息,面上却笑道:“木偶玩着没什么意思,豆豆陪爹爹下盘棋怎么样?”
豆豆想了想,扔了提线木偶:“好。”
夏侯御取了棋盘,往床上一摆,爷俩下起棋来。
期间,夏侯御逗豆豆道:“豆豆可还记得,我们第一回下棋的情形?”
豆豆点头:“记得。”
那时,夏侯御还是面具叔叔,拔剑削了院子里的大青石,做了棋盘与他下棋。豆豆仍记得夏侯御拔剑削石时的威风凛凛,再看向夏侯御时,便多了一分倾慕:“爹爹,我什么时候可以学武功?”
“豆豆想习武?”夏侯御挑眉问道。
豆豆点头:“学好武功,就可以保护娘亲了。”
“保护你娘亲的事,便交给爹爹好了,你年纪还小,过几年再说。”夏侯御道。
豆豆皱起眉头:“你又不在我们身边,怎么保护娘亲?”这一回,连爹爹也不喊了。
他心里早就不满了,人家的爹爹都在家里,重活累活都包了,娘亲只在家里洗衣裳做饭,还有的连洗衣裳做饭也不必,每日坐在村口唠嗑乘凉就好了。
从前在陌水村的时候,村里的人都是这样的。
夏侯御不由一噎,说道:“爹爹一直在保护你们。”
豆豆垂下眼睛,在心里撇嘴。
夏侯御没法子,实实在在感到冤枉,又叹气又怜惜,说道:“你娘亲去的地方,也有爹爹的人,你娘亲不会有事的。”
“当真?”豆豆将信将疑地转过头来。
夏侯御点头:“当真。”
豆豆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忽然高兴起来了,扭身蹭进他怀里,抱着他直喊起来:“爹爹,爹爹!”
夏侯御有些无奈,抱着软乎乎的小身子,心里也软成了一团。忽然半开玩笑地道:“豆豆,若是叫你在娘亲和爹爹中选一个,你选择谁?”
豆豆奇怪地抬起头,说道:“为什么要选择一个?”
夏侯御道:“只叫你选一个,你选谁?”
“选娘亲。”豆豆想也不想就答道。
夏侯御不禁苦笑,又有些不甘心:“跟着爹爹,有好吃的,好玩的,有许多小伙伴,有大宅子住,有各种各样的人讨你开心,豆豆也不愿意?”
豆豆摇头:“我只要娘亲。”
夏侯御刚想再哄,忽听豆豆反问道:“如果叫爹爹在我和娘亲中选一个,爹爹选谁?”
同样的问题,夏侯御却有些张口结舌起来。
面对豆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夏侯御只觉心虚,又觉得难堪,平生第一次败,却是败在一个奶娃娃的手上。
厚了脸皮,把豆豆抱进怀里:“爹爹一个也不选。因为,豆豆和豆豆娘亲,都是爹爹最重要的。”
豆豆点了点头,并不追着缠问,躺在夏侯御的怀里,小身子扭啊扭:“爹爹,你今天留下来陪豆豆吗?”
“豆豆想叫爹爹陪着?”夏侯御问道。
豆豆“嗯”了一声:“娘亲不在,我不想叫花露姐姐陪着,我想叫爹爹陪着。”
夏侯御不由得弯起唇角:“好。”
豆豆立时高兴地欢呼一声,在夏侯御的怀里大力扭动起来:“爹爹真好。”
夏侯御往后一倚,靠在床头,抱起豆豆放在肚子上,说道:“爹爹对你这么好,可是你都不对爹爹好,爹爹很伤心。”
豆豆愣了一下。
“豆豆先前答应过的,在娘亲面前说爹爹的好话。”夏侯御幽怨地道。
豆豆的大眼睛闪了闪,有些支吾:“我,爹爹……”
“豆豆不想帮爹爹么?”夏侯御可怜地道。
豆豆犹豫了一下,说道:“豆豆自然是想帮爹爹的。”
“豆豆如果不帮爹爹,你娘亲便给你找后爹了!”夏侯御大叹一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