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夫人好狠心
容鸢怔了一下,回过神后便不曾阻止。她倒是忘了,这屋里原不止她一个是专业的呢。
在容栩阁的后面,还有一间茶室,原是用给人休息,或者量身裁衣的,此刻正好用来审讯。钱森半睁开一只眼睛,见是一个比容鸢还面嫩两分的小伙子来提他,心中轻哼一声,又把眼睛闭上了。
做下人的,到了这把年纪,谁不曾被审过、训过?若是能被这毛都没长齐的小伙子审出来,他也不必混了。故而拗着脖子,随着蜻蜓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蜻蜓提着人出来了。方才还硬气万分的钱森,此刻浑身如被水泼了一般,竟是湿得半透。而他的脸上,此刻也满是苍白。明明就连一丝儿伤痕都没有,头发丝儿都不曾乱,但是偏偏精气神垮的厉害,一瞬间竟仿佛老了好几岁。这副模样,除了夏侯御与容鸢之外,其他人都是无比好奇。
夏侯熙儿一只手按着腰间的鞭子,看着瘫在地上直喘气的钱森,好奇地道:“你对他做什么了?我们在外面,连声儿惨叫都没听到,他怎么就这副模样了?”夏侯熙儿原本还打算着,如果钱森不听话,她便狠狠抽他一顿呢。此时看来,却是不用了。
花芯与花露也很是好奇,纷纷看向蜻蜓。
蜻蜓却只是松开钱森后,便退到了一边:“夫人,可以审了。”蜻蜓不比无迹木讷,本性是个聪慧乖觉的人。夏侯御叫他提人去审,他原本有更快的法子,然而思及豆豆在此,便选了慢一些但是安静的法子。
容鸢瞧了夏侯御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地上萎顿的钱森,问道:“你可以说了。”
听到容鸢的声音,钱森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面色又惨白两分,而后低低地絮说起来:“我是京城钱家派来的……”
方才在那间小小的茶室里,钱森受到了此生最恐怖的惊吓,与此相比,从前受到的大大小小的审讯,竟跟儿戏一般。
小小一个容栩阁,怎么竟围聚着这样的人?先是那视人命为无物的冷漠少女,又是生得俊雅如天人一般的年轻男子,还有方才审讯他的本事莫测的少年。
钱老爷,只怕有大祸!钱森有心为钱老爷挡灾,然而此刻身体仍旧在微微颤抖,尚未从方才的惊惧中回神。效忠效忠,有命活下去才能效忠。抱着这样的念头,钱森便低声把钱老爷派他来的目的,一一道了出来。
“果然是钱珍珍搞的鬼。”容鸢微垂眼睑,目光有些闪动。又看向钱森,道:“你把秋棠苑的情况,大抵与我说一下。”
钱老爷派钱森来的目的,却不是与钱珍珍出气,而是另有别的念头。钱森没有隐瞒,容鸢自然便知道了,钱老爷是起了觊觎之心。
这也不奇怪,面对好东西,不生占有欲的是圣人。如今也亏得容鸢早早把曲裾的图纸免费赠了出去,叫大家一起赚钱。否则的话,指不定哪日布艺一条街上的商家们便聚了起来,磨刀霍霍,要分一口肉吃。
这是没本事的人,互相聚集起来分羹。似秋棠苑,高高在上,看到什么新鲜的有趣的,横刀便夺来了。而钱老爷派钱森来探查,算是谨慎的了。
这世上,谨慎的人,是最难对付的。他们就像那隐在暗处的狩猎者,静静伏着,等待击杀猎物的机会。倘若猎物不好对付,他们便舔着獠牙,静静等待时机。一直等到,猎物踏入可以击杀的范围。
这种人轻易不会罢休。容鸢抓了钱老爷的心腹,便借此问起秋棠苑的情形。
钱森不想说,可是方才被蜻蜓提进茶室里头……那些阴影还在。此时,身子仍旧打着颤,牙关轻轻碰着,哆嗦着把秋棠苑有多少分号,每年的出息,以及钱老爷的习性等都说了出来。末了,又有些希冀,容鸢会放他走的吧?
容鸢确实没有把他留在这里的意思,她上辈子杀的人够多了,这辈子并不想多做杀孽。故而便站起身,朝他挥了挥手:“你回去吧。别叫我再看见你。”
第一句话,令钱森惊喜得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第二句话,却叫他脑中一个清醒,方才还打着颤的身体,忽然停下颤抖。他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对容鸢行了一礼,便飞快打开门跑出去了。生怕容鸢念头改变,将他留了下来。
容栩阁的外头,围观的行人虽然散了,然而还有对面两旁的邻居。此刻只见容栩阁的门终于开了,那作死的老男人也跑了出来,直是倚门抱臂好笑围观。
只见钱森的头发丝儿未乱,身上穿的衣衫板正,只是身上有些湿哒哒的,还有人叹道:“容夫人真是好性儿,这人污蔑她杀了人,她竟只泼人两杯水,连一个巴掌都不曾加诸于其身上。”
隔壁掌柜便道:“可不是?瞧他身上,连个脚印儿也没。”
这些人纷纷感叹,殊不知跑出来的钱森,吓得就只差没尿裤子了——这还是他出汗太多,加之出门之前没有饮太多水的缘故!
钱森走后,容鸢还不曾说什么,花露先不满了:“怎么别人家也没有这么多事?偏偏咱们家,三天两头有人来捣乱!”
花芯白了她一眼,道:“你见别人家像咱们这样日进斗金了?”
花露便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
“不碍,今日咱们既然已经探听得消息,日后有了防备,他们没法拿咱们如何。”容鸢笑着安抚道,“何况,难道你们不相信夫人我,觉得咱们斗不过秋棠苑?”
三花曾经在无忧坊做金牌绣娘,对秋棠苑的了解比常人要多。比如,三花自己就常常买秋棠苑的布料,裁了做小衣、手帕等。而无忧坊,比秋棠苑是差几个层次的。
容栩阁,只在黄沙镇上有一家小店,名声在黄沙镇上尚可,可是出了黄沙镇,便什么也没有了。故而,叫容栩阁跟秋棠苑对上,三花心里是忐忑的。
“本来以为,把钱掌柜一家弄消停了,便没有事了。”花蕊笑着说道,“不过,我们自然是相信夫人的。有夫人带着我们,再大的困难都能过得去。”
别人搞不定的事情,每每容鸢来了,便都能平定。虽然时而也会依靠别人,比如夏侯御、蜻蜓,可是有人可以依赖,也是一种本事不是吗?渐渐的,花蕊愈发相信,容鸢就是她们身后的一座沉稳的靠山。自此后,行事愈发有底气,且是后话。
听得花蕊的话,容鸢忍不住笑了,拍了拍花蕊的肩膀:“还是花蕊有眼光。”说着,瞥了一眼另外两个丫头,“不似她们,竟然吓成那样。今日中午夫人我亲自下厨,花蕊点一道菜吧,我单独做给你吃。”
若是奖励花蕊别的倒也罢了,偏偏容鸢奖励花蕊一道菜,花露傻眼了:“夫人?”
容鸢却不瞧她,笑吟吟地又看向夏侯熙儿,说道:“熙儿也点一道菜。”
夏侯熙儿便笑得爽朗:“好。”
花露直是快哭了,道:“夫人,我何时不信你了?我只是,气愤不过才……”
“走吧,叫禄儿在这守着,咱们回家吃饭去。”容鸢斜眼瞧了花露一眼,并不搭腔,说完便一只手牵了夏侯熙儿,又摸了摸豆豆的小脑袋,率先跨过门槛。
夏侯御领着豆豆,跟在两人身后。
花露紧跟着跑出来,甚至忘记了夏侯御这位爷,一路跨了过去,紧追在容鸢身后叫道:“夫人,便也赏我一道吧?您明明知道,我才是您最忠诚的粉丝,只有我才最懂得您的菜。”
有一次容鸢同她们玩耍,不小心说出来粉丝一词,自那之后便被三个丫头记住了。花露尤其常常自诩,自己就是容鸢最忠诚的粉丝。
明明还是个大姑娘,竟然提着裙子在街上一路小跑,口中又大呼小叫着,惹得路人频频朝这边看过来。夏侯熙儿不禁皱了皱眉,有些嫌弃地回头看了一眼。
偏偏旁边容鸢只是噙着一丝笑意,也没有阻挡的意思,夏侯熙儿便知道,容鸢大概是故意的。明媚的眼睛微微转动,竟然给她想出一个坏主意:“阿鸢,我吃你做的菜比较少,只觉得都很少吃,也无从比较。不如,你今日做一道大家都不曾吃过的新菜吧?”
容鸢听罢,眼角余光瞥见身后亦步亦趋的花露,脸上仿佛闪过一抹亦喜亦忧的神情,直是忍不住抿了抿嘴,道:“好啊。”
一行人回到家后,容鸢吩咐了陈嫂与魏嫂去买菜换了便服,挽起袖口,进入厨房开始调起了调料。
花芯与花蕊一个捧了瓜子嗑着,一个捧了绣绷子来磨眼睛,倒都是倚在东屋门口,笑着谈聊着。
夏侯熙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拘了豆豆过来,逗着他玩儿。只看着花露趴在厨房门口,瘪着嘴,分外可怜的神情,忍不住目露愉悦。
花露求了容鸢好久,也不见容鸢松口,不由咕哝道:“夫人好狠心,竟不理我。”悻悻地走回来,不敢惹夏侯熙儿,便跑过去闹花蕊:“夫人真偏心,就只觉着你做的活多么?我每日来来回回跑,也十分累的,为何夫人不心疼我?”
花蕊最是个沉静温柔的性子,闻言也不争辩,只是抬起脸来,笑道:“夫人就是偏心,你不服气只管去找夫人理论呀?”
花露便哑了。眼珠儿转着,一时又瞧见豆豆,此刻似乎被夏侯熙儿逗得不高兴了,神情有些出神。
“豆豆,过来。”花露暗暗朝豆豆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