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产
这些日子来, 众人口中传得风光无限、嚣张跋扈的常玥, 简直是哑巴吃黄连, 有苦说不出。
祁恪迎娶陈莹的那日, 她虽说不上真心实意的祝福, 却也是她早就接受的事情。她知道自己身份敏感, 在那日愈发低调起来。
她和往常一样喝了加了保胎丸的汤药后, 就在屋子的书案前坐下。趁着今日王府里乱,刚好能传递消息出去。
沈惜毁了她的人生,她不甘心眼睁睁的看着沈惜生下乔湛的嫡长子, 坐稳永宁侯夫人的位置。故此她决定和同样对沈惜恨之入骨的张柔娘联手,总得让沈惜吃点苦头才是。
区区一个家奴的女儿,先是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表姑娘, 乔湛被她的美色迷惑倒也罢了, 顾清为了她至今都没有娶妻,甚至连祁恪都喜欢上了她, 竟还能为她改变自己的原则。
凭什么她就能让男人都为她神魂颠倒?
常玥越想越恨, 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果然一试探张柔, 便立刻有了回应。仔细论起来, 张柔可比她更恨沈惜。毕竟以沈惜的身份, 起初原本是个乔湛做个妾的,只是作为她张柔嫁入永宁侯府的踏脚石。再没想到沈惜竟然一步登天, 将张柔取而代之。
而且听传闻说,沈惜差点死在承恩伯府, 却被乔湛给接了回去。也就是从那时起, 乔湛夫妻的感情越来越好,才有了沈惜此刻风光的一切。
恐怕张柔只恨当初没有立刻要了沈惜的性命。
趁着今日承恩伯夫人今日也来道贺,常玥和张柔互相传递了消息,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常玥把手中的纸条扔到炭盆里烧了,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只是她没好心情没有保持多久,就感觉肚子忽然有些难受。一下下抽着疼,她忙叫来丫鬟扶着她去床上坐下。
幸而没有落红,常玥听人说过双胎怀得艰难些,平日里对自己身子更是百般小心。珊瑚拿了一粒保胎丸给常玥,她就着温水服下后,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觉得好些。
若是往日她早就让人去请御医了,只是今儿日子特殊,她不想让人觉得她想在大喜之日找王妃的不痛快,给人留下把柄。
只要忍耐过今日,她做什么便不会引人注目了。
常玥生怕再出什么意外,可才挨过晚饭的时辰,正好是祁恪和陈莹礼成撒帐的时候,她便觉得肚子疼得厉害。她本不想功亏一篑,可来送饭的小丫鬟见常玥不舒服,上前来问候时,眼尖的发现她有些见红。
小丫鬟话音未落,常玥心中便咯噔一声,这才真的害怕了。
无论如何,她腹中的孩子不能有闪失。是以情急之下,她便让人去请御医。
本来常玥不想惊动祁恪,只悄悄的知会祁恪没有去新房的小厮,拿了祁恪的名帖请了御医也就罢了。不知是哪个传话没说明白,竟捅到了祁恪面前。
等到祁恪面色不虞的赶来时,看到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祁恪,常玥愕然。
可她的难受也不是装出来的……常玥不无委屈的想着,好歹自己肚子里怀着他的两个孩子,他的眼神竟也满是厌恶和嫌弃?
常玥在心中冷笑一声。
若不是知道了祁恪的秘密,她还以为祁恪装出来深情款款的模样是为了陈莹,可怜陈莹傻瓜似的爱着祁恪,祁恪心里却只有沈惜。
可笑她这些日子来,竟一直活在沈惜的阴影之下。
折腾了大半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常玥才感觉自己好了些。御医也没瞧出不妥来,只开了些保胎的汤药让常玥每日三次喝。
陈莹的洞房花烛夜看似被她毁了,可常玥有苦难言。看祁恪的模样,也并不是如他表现的那样重视陈莹罢!否则他在自己这里枯坐着,是表现对她的关心么?
她可一点儿都没觉出来!
倒让她无故被陈莹怨恨,甚至第二日太后竟派了人来训斥她,让她挺着大肚子跪在地上听训。虽是时候不长,却让她颜面尽失。
常玥只得把全部的怨恨都记到了沈惜身上。
她在两次宴会上被沈惜毁了人生,她也要在永宁侯府的春宴上,毁了沈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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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春宴这日,沈惜也早早的便醒了。
作为侯夫人,她自是要露面的,尤其是要紧的客人她总得陪着坐会儿。好在她挺着快要生产的肚子,也没人敢勉强她,戏酒都能免掉。
“惜惜,若是不舒服,千万不要勉强自己。”见媳妇的肚子简直一天一个样,他看着都害怕她颤颤巍巍的站不稳。“推给太夫人四婶她们就是了。”
乔湛这些日子总把她当成易碎的珍稀瓷器一样呵护,沈惜笑着答应下来,心中却觉得他有些小题大做。
毕竟上辈子她接触过的孕妇,在生产前一日还在工作的也不是没有,哪里就有那么娇弱了?只是为了照顾乔湛这位准父亲焦虑的心理,沈惜从没反驳过。
“等我忙完这两日,就向圣上告假。”乔湛坐在沈惜身边,眼神柔软的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御医说了,再晚也不过这半个月的功夫,我得陪在你身边。”
沈惜虽是觉得他谨慎过头了,心中却也难抑的泛起阵阵甜蜜。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靠在乔湛的肩头。沈惜没有冠冕堂皇的劝乔湛以公事为重云云,她知道乔湛不是公私不分之人,能挤出时间来,定然是付出了辛苦才安排好。若是她说拒绝的话,才是伤了他的一片好意。
等到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乔湛才恋恋不舍的起身去了衙门。
“侯爷对夫人可真好!”兰香帮沈惜披好保暖又轻软的小披风,笑嘻嘻的道:“处处都为您想周到了。”
沈惜脸色微红,却也没有否认。
“还不快去把我的首饰拿来?”沈惜笑骂道:“有功夫在这里说嘴,不去干活儿。”
兰香笑着走了,兰草和腊梅等人在旁边也都抿着嘴笑了笑,手脚麻利的围上来替沈惜梳洗更衣。
等到沈惜梳妆完毕,天色完全都亮了。
乔漪过来一起陪她用过早饭后,略显稚气的脸蛋儿上,透出些许忐忑。毕竟是头一次担任起招待客人的重任,乔漪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没得丢了哥嫂的颜面。
“辛苦你了。”沈惜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别担心,还有张嬷嬷她们帮着你呢,我让白蔻白芍也跟着你。”
两人是被方氏精心栽培过的丫鬟,也随着方氏在外头走动,正适宜做乔漪的帮手。
乔漪点了点头,暗自决定要好好表现,不叫嫂子失望。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沈惜让乔漪先过去,自己也到了宴息待客的梢间。
一时卫国公夫人带着周氏和樱娘先到了,容氏带着姣姐儿紧随其后,不多时梳着妇人发髻的娴姐儿也过来了,然后便是高氏陪着婉娘过来。
荣宁堂里顿时便热闹了不少。
果然没有见韩氏和方婧,沈惜看向容氏时,只见容氏意味深长的冲她点了点头。
之后又来了几位诰命贵女,倒也没用沈惜费心接待,高氏和周氏言语爽利的帮了她不少忙。
正在沈惜才要松口气时,却听到小丫鬟通报说安亲王妃带着小皇孙过来了。沈惜当即便愣了片刻,她记得自己并没有邀请过陈莹。
可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出去。
见穿了一身大红色曳地长裙的陈莹款款的走进来,已经梳了妇人发髻的她,带了一整套赤金红宝石的头面,明艳得咄咄逼人。她手中牵着烺哥儿,看起来端庄温柔,似乎很不同了。
众人忙纷纷起来行礼,陈莹歉然对沈惜道:“夫人快不必多礼,若是我们到来让夫人麻烦,我反而心里不安。”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邀请陈莹过来一样……陈莹竟也会说这样模棱两可的话,让她没法反驳。更可况烺哥儿还在一旁,她也不能伤了孩子的心。
沈惜只得笑着应对了几句,请两人坐了。
好在元哥儿也在,他最是活泼好动,周氏不敢让他去沈惜身边,他便主动牵了烺哥儿的手,要一起玩。
烺哥儿从进来后便没怎么说话,见到沈惜时眼睛虽然亮了亮,却沉默的站在陈莹身边,元哥儿邀请他过去,他也没有动。
见元哥儿上前,烺哥儿反而往陈莹身边缩了缩,不肯离开。
周氏见状,忙让小丫鬟带元哥儿去花园里玩。说实话,她也不愿意自己儿子跟安亲王府的人接触。
随着陈莹的到来,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不少。然而不速之客还不止她一人,还没说上两句话,竟有来了通报,说是承恩伯府的大姑娘过来了。
又是一个不在她邀请名单上的客人。
沈惜只觉得一阵头疼,可她和承恩伯府那点子渊源大家都清楚,她总不好把人给赶出去,只得让柔娘进来。
柔娘看起来倒有几分温婉之色,只不过细看去时,却是有些不自然。
不过席面并不在荣宁堂,而是在大花园里,众人说了会儿话,见沈惜面露疲惫之色,便都识趣的离开了。只有柔娘留下来没肯走,说要陪表姐。
沈惜不想和她当面起争执,便预备稍后再把她支走。她怕柔娘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便让兰香留在身边,起码能随时制伏柔娘。
谁知柔娘竟全然是一副恳切的认错态度。
“惜姐姐,这些日子我都在反思。”柔娘诚恳的看着沈惜,带了些哽咽的道:“我也是气昏了头,曾经才对你出言不逊,如今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惜看着柔娘,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是没几分笑意。
原谅她?
自己没资格,真正的沈惜早就被她们母女逼死了,虽说不全是她们的责任,可她们也是出了不少力。自己还没跟她们讨回旧债,柔娘倒逼着她原谅?
凭什么原谅?
“腊梅,派人送张大姑娘去和姑娘们玩罢。”沈惜不欲和她多言,神色冷淡的摆了摆手,让腊梅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半是强迫的把她带走了。
她们才出门,沈惜便让腊梅上前,嘱咐让人备好车,把张大姑娘送回家去。
腊梅答应着去了,沈惜疲惫的揉了揉额角,胸闷恶心的感觉也随之涌了上来。
“大奶奶,要不要去榻上歪一会子?”兰香见她不舒服,便上前扶着沈惜去里屋。“应该没人再过来了。”
沈惜扶着腰就要往里面走,却见烺哥儿的奶娘匆匆赶来,不管不顾的冲了进来,满脸焦急的给沈惜磕头道:“烺哥儿不知怎的钻进了小花园的假山里,奴婢怎么哄他都不出来,只能隐隐听到他的哭声。求您帮帮忙,把烺哥儿带出来罢!”
她的话音未落,沈惜不由皱了眉。
今日总觉得烺哥儿有些不对劲儿,被陈莹作秀似的牵着,他仿若个精致的木偶一般,呆呆的连话都不肯说。
自己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愈发心疼起烺哥儿来。沈惜来不及多想,便让兰香拿了她的斗篷来,扶着兰香和冬梅的手顺着抄手游廊去了荣宁堂后头的小花园。
小花园里头静悄悄的,似乎隐隐传来孩童的哭泣声。
“烺哥儿?”沈惜走到假山旁,奶娘和兰香冬梅都退后几步,怕惊到烺哥儿。她放柔了声音,想要把烺哥儿给哄出来。
沈惜的肚子已经完全挡住她脚下的路,她也顾不得脏,伸手撑住了假山,防止跌倒。
谁知猝不及防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她的衣袖,沈惜本就站得不算稳,直接被撞了个趔趄,高耸的肚子撞到了假山上。
尖锐的疼痛顿时炸开。
就在这时,烺哥儿也被从假山后面推了出来。他险些再度撞上沈惜,给她造成二次伤害。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兰香和腊梅骇然,奶娘也吓得魂飞魄散。两人忙跑了过来,就要去扶沈惜。目睹了这一切的烺哥儿更是脸色惨白,被吓傻了。
“烺哥儿,别怕。”沈惜已经无法细想这半日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她痛得面无血色,还是硬撑着安慰了烺哥儿一句。兰香等人分明感觉到,她连牙齿都在打颤。
“快来人,大奶奶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