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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跟着都督干

  周围的人重新开始活动了,原本停驻的船只继续穿梭,楚惜情只是忽有所感,这时也有些意兴阑珊,正待回府,忽听得有人在喊:“等等,那位奏萧的公子,停一下!”
  楚惜情愣了一下,听声音朝左右看着没瞧见有人。
  梅香也正大惑不解呢,忽见得一艘三明瓦的白蓬船从桥洞里划了出来,那声音又传来过来:“这儿呢,快点划出来!”
  “在船上呢。”梅香叫道。
  楚惜情朝下一看,便见那白蓬船从桥洞里划出,船只不小,瞧着是夜行船,显见是从外地来的,这时候随着船身渐渐划出,阳光下明瓦反射出绚烂的光线。
  楚惜情微眯起眼睛看去,只见一道剪影在阳光下割裂出来,正昂着头对她喊着:“在下柳裴然,敢问刚刚那是什么曲子?”
  他正背对着太阳,强烈的光线让楚惜情一声分辨不清他的容貌,直到船只开得远了些,才看清面前的人。
  是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公子。
  他昂着头望着她,身形修长,一身缂丝云纹石青色直缀,腰间系着五蝠衔珠白玉扣,白玉镂空幽兰佩,外披着件灰鼠里黑貂毛的鹤氅,乌发束着逍遥巾,在风中随风摆动着。
  一张阳光灿烂的脸庞。
  整齐的眉毛乌黑如墨,墨玉般的眼睛澄澈明亮,笑起来的时候仿佛载满了星河,璀璨生辉,悬胆鼻,嘴唇天然带着些上扬的弧度,总是给人一种带笑的感觉。
  明明一张俊雅的脸,因眉眼的间距宽阔,便显得一种天真之态,笑起来唇畔隐约的两个酒窝更让他增添了几分孩子气。
  他拱手问她,姿态也是极优雅的,自报姓名,问她曲子的名字,本来是件有些唐突的事情,但被他这样说来,却只给人一种天然而不造作的潇洒之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这是个很容易就让人有好感的少年。
  楚惜情拱手回道:“曲名《葬花吟》。”
  “我竟从未听过这样的曲子,这些年竟是白活了!”
  那少年柳裴然喟叹不已,一副相见恨晚的样子,“今日花开又一枝,明日来看知是谁?明年今日花开否?今日明年知是谁?此曲高洁,可惜了――”
  楚惜情诧异地看着他,他竟是听懂了这曲子,原来也是个性情中人。
  “如何可惜了?”
  柳裴然遗憾道:“可惜如此仙音,此萧却是劣等,妙音配劣箫,实在让人心痛。”
  柳裴然却是不待她说话,径自回头喊道:“抱犀,快把我那支箫拿来!”
  旁边伺候的小厮抱犀闻言急忙钻进船舱,不多时拿出一根箫来。
  楚惜情在桥上说道:“我这箫本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倒让公子笑话了。但若无感情,便是再好的箫又有何用呢?”
  柳裴然怔了一下,目光一亮,慨叹道:“兄台此言甚合我意,既如此,更该配上绝品,方不辜负这样仙音。抱犀,你把这送上去――”
  楚惜情正诧异间,便见那船上打了板子,小厮抱犀上了岸,便跑上八士桥。
  “这位公子,我家少爷说把这支玉屏紫竹箫送您,此箫名暮云,是名士所制,存世五十年,乃箫中绝品,请公子笑纳。”
  楚惜情大为吃惊,若如此,此箫定然十分珍贵,看其光泽,表面绘制的山水画,便可知是上品,不由推拒道:“这如何可以?我与你家少爷只是萍水相逢,怎能收这样的贵重之物?烦请你带回去罢。”
  抱犀摇摇头道:“公子就不要为难小人了。您别吃惊,我家公子是天下第一潇洒人,最是喜欢结交朋友,仗义疏财,平生最爱奏乐听乐,公子既说了送您,您就收下吧!”
  楚惜情实在有些不敢置信,萍水相逢,这个柳裴然居然只凭一支曲子就送了这样一只名贵玉屏箫?
  “这怎么可以,萍水相逢,在下不能平白收他人之物,你拿回去吧。”
  怎么看,这小子不会是骗子吧?
  若真是这样名贵的箫,换做是她,万万无法舍得送人呐。
  抱犀也很肉痛呢,虽说自家少爷惯是仗义疏财,但像这样头一次见到一个人,就把他自己随身携带的极其名贵的紫竹箫送人的事情,说实话连抱犀都从没见过,难掩吃惊。
  “公子您可别为难我了。”抱犀说着竟是把那箫往楚惜情怀里一塞,就拔腿跑开,一边就上了船。
  梅香瞪圆了眼睛,“居然有这样的愣子!”
  她惊奇地看着柳裴然,今儿这事可算是咄咄怪事了,从没见过这样痴傻的呆瓜!
  楚惜情掂量了一下那紫竹箫,重量不轻,光看色泽形态便知是上品,她一时真的有些迷糊了,只是蹙眉对下面说道:“柳公子,在下自己也有箫,真的没必要收你的箫了。”
  柳裴然在船上喊道:“兄台且收下吧,名箫配仙音,相得益彰。知音难觅,梦白今日难得一见,此箫的确是箫中极品,在我所见的诸多箫中,还未有能和它媲美的。”
  楚惜情还想说什么,见船上的抱犀已经在说:“快迟了罢,公子,咱们得快些去了,不然要赶不上了。”
  柳裴然闻言,便让人开动船只继续往前了,楚惜情想追上去,便见他摆手,笑容灿烂而潇洒:“若是觉得过意不去,便请再为梦白吹一曲,便已足够了。”
  楚惜情心中的怀疑退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认真而严肃。
  知音难觅,她忽然明白了柳裴然的话,明白了他为何会这样做。
  他只是为乐而痴而已。
  既然人家都如此悠然随心,一派魏晋名士的纯然洒脱,她又何必为为何他送箫而纠结不已呢?
  她洒然一笑,拱手道:“多谢柳兄赠箫,此箫的确是极品,愿以一曲送柳兄!”
  “请。”
  柳裴然认真地端坐在船头,神情专注,一旁小厮抱犀已经拿出个铜鎏金金蟾香炉点起香来,香雾缭绕间,少年微闭起了眼睛,静静聆听楚惜情再次吹起的曲子。
  这一次是用名箫暮云吹奏,箫声在幽深之中更加细腻婉转,音色更是优美至极,只一吹奏,楚惜情便是知道,柳裴然绝对没有撒谎。
  此箫的确是极品,让她一时间便喜爱起来,更是感佩柳裴然的洒脱。
  这一次,曲调不再忧伤,换做了静谧悠扬的《流水》。
  高山流水觅知音,今日正以一曲《流水》送给这样一位萍水相逢的知音。
  在优美的箫声中,那艘白蓬船随着艄公的撑杆缓缓朝前驶去,船上的那个少年睁开眼睛望着石桥上持箫的楚惜情,那一袭白衣渐渐晕染了江南的水墨,缓缓消失不见了。
  唯有一缕箫音不绝于耳,绕梁不去。
  “少爷,家里……咱们是不是早点回去呀?”抱犀试探地问。
  “回去作甚?本公子要游历天下呢。”柳裴然不喜地摆手道:“快些,准备到会稽山去,别耽误了时间,敬之怕是要等急了!”
  “哎。”抱犀愁眉苦脸地望着远方,心里自求多福了。
  船只渐渐远去了。
  楚惜情收了箫,叹道:“真是好箫。”
  梅香喜滋滋地说:“哇,还是姑娘厉害,平白得了这么件宝贝。”
  楚惜情看着消失的船只,淡淡道:“回家吧,再不回去,杜妈妈该着急了。”
  临河的一家酒楼里,靠窗的地方,正有人在侧目望着。
  “哥,那人是谁呀,你认得么?”
  窗边,一位穿着藕荷色遍地金梅开五福夹袄、荼白拖泥大撒花裙的少女伸头看去,白净细嫩如新藕的脸上,羽睫飞动,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好奇和崇慕,“他吹的曲子真是好听,而且……”
  人长得也很俊俏呢……
  少女有些脸红,转过头来看着哥哥,鬓边斜插的白玉兰低垂两串珍珠,“哥,绍兴有这样一位名门公子么?”
  一边的少年郎乌发束着紫金冠,眉宇清俊,英气勃勃,穿着一身缂丝秋香色云纹交领宽袖锦袍,腰间系着玉笛,他正出神地听着曲子,这时候曲终人散了,才听到妹妹的话。
  “奇怪了,若绍兴真有这样的人物,那不该完全没有名气才是,我来这段日子也结交了不少绍兴年轻俊杰,却不曾见过此人。”
  方才见楚惜情吹曲时风姿潇洒,仿佛出尘,如此人物,却未曾结识,少年深感遗憾。
  “哦。”少女有些失望。
  “张福,你去打听下,刚刚那位公子是哪位。”少年回头吩咐道。
  隔壁的包厢里,却也正有几人在聆听箫曲。
  “是那天上山碰到的小白脸!”座位上的一个大汉瓮声瓮气地嚷了起来:“这小子怎么在这吹起曲儿了,啧啧,还挺好听的。”
  靠窗的男人今日不再穿着蓑衣,一身宝蓝色缂丝万字纹交领窄袖道袍,脚踏墨黑官靴,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黑眸目光幽深,正看向桥上的少年郎。
  少年吹曲,萍水相逢,知音赠箫,如斯情形,当真谈得上是一桩传世佳话。
  “真不错,刚刚我都听入神了。”顾炎伸头看去,“两次都遇到他,也真是巧了。大哥,要不我叫人喊他过来说话?”
  顾渊摇头:“不必了,他已经走了。”
  “走了再喊回来嘛!”铁牛说着,便欲下去喊人。
  顾渊看了他一眼,道:“你们真当出来是游玩了,别忘了我们身负皇命,剿匪还未结束。”
  铁牛挠了挠头。
  顾炎不以为然:“大哥,你可别说真当是出来剿匪的了。呵,那些白莲教匪作乱还想称帝,但不过是乌合之众,用得着大哥出马么,这不剿灭他们很轻松么。说是残党跑到太湖去了,但是请大哥出手还真是杀鸡用牛刀,若非是京城的情势,大哥也不用避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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