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蝴蝶银链隐约可见。
他今天也没怎么戴过护腕。
即使将他发梢缀有银饰的长发简单束起来,也不掩异域之色,反而将那张脸更清晰呈现出来。
贺岁安不禁多看几眼。
祁不砚没有去照镜子,说了一句不用便往外走。
她刚想提醒他小心身上的银饰,却发现祁不砚在走路时能控制银饰是否发出声音。
只要他不动武,以及不动手杀人,银饰声音是可以被控制的,放轻脚步即可,在于祁不砚想不想控制罢了。
贺岁安放心了。
能在长安城里当巡逻夜巡兵,他们的敏锐度定然不低。
她吹灭房间的灯,营造他们休息入睡的假象,再走出去,既然长安实行不可违的宵禁,那么不能叫人知道他们在夜里外出。
贺岁安跟在祁不砚身后,没弄出什么动静,避开客栈的人,到长安的街上,夜晚的风很大,却不冷,这股风带了点初夏的热气。
前方有一队夜巡兵。
他们身穿着沉重却极具有防护性的盔甲,腰配长刀,行走间发出金属咔哒哒哒的碰撞声。
夜巡兵凌厉的目光仿佛要扫过街上的每一处,贺岁安与祁不砚贴在一堵墙的后面,心跳如擂鼓,一出客栈就遇到夜巡兵了。
这一队夜巡兵还是由都尉领着的,观察更仔细。
她靠听声音确认人是否在。
金属碰撞声渐行渐远。
贺岁安这才探脑袋出去看,夜巡兵往另一条街去了,她牵着祁不砚走回街上,不忘时刻关注周围:“你们约定的地方在何处?”
祁不砚拿出一张长安地图,指尖点在东市布局图的一个小地方:“长安东市一处名唤‘奇宫’的楼阁,我们会在此见面。”
有钱能使鬼推磨,长安大致布局地图不难得到。
难得到的是军事布防图。
祁不砚要的不是军事布防图,自然能轻松地用银子买到了。他也不需要军事布防图,只想知道长安方位,方便他找人做交易。
长安虽大,但有了地图,还是能在短时间内找到目的地的。
贺岁安也看向长安地图。
地点在东市。
居住在东市的大部分人是公卿显贵,代表拥有千年红玉的人是公卿显贵,不然不会在东市拥有一座面积并不算小的楼阁。
她抬眼辨别方向。
他们如今正身处西市的大街,离东市还远着呢。
贺岁安记下要走的路线,径直往东市走,夜巡兵刚巡过这条街,暂时不会再折回来,长街上只有他们二人,月光拉长身影。
祁不砚垂眸望了一眼时而交叠在一起,时而错开的两道人影,他们的衣衫被风吹得晃动,纤长的影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走了一炷香时间,他们到了东市地界,此处的夜巡兵更多。
毕竟东市住的是公卿显贵。
更夫敲锣喊声骤起:“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打更的时辰不同,喊的内容也会有所不同,夜间打更的更夫有两个,一个敲锣,一个打鼓。
他们差点与更夫对上。
贺岁安想往后退,找地躲。
倒霉的是,夜巡兵过来了,前方有两个更夫,后方有巡逻的夜巡兵,而周围无处可躲,全是宅院的高院墙、铺着琉璃瓦的屋顶。
祁不砚拉过贺岁安的手,放到自己腰间。
她掌心突然多了一截就算被躞蹀带束着、也能被感知到是韧性极好的腰,下意识想抽回来,被他按住,大手压住了小手。
祁不砚与她四目相对。
贺岁安反应过来了。
这是让她抱紧他,然后跃上旁边一处宅院屋顶。
贺岁安没矫情,张开手,紧紧地搂住祁不砚的腰,双手食指交叠握住,锁住了他的腰似的。
因为要抱住祁不砚,贺岁安的脸不可避免地贴着他的胸膛,少年的心跳声很有力。
祁不砚踩着墙,翻上去。
银饰轻晃。
贺岁安臂弯压紧祁不砚的腰,希望能减少他腰间的银饰晃动,她抱得太紧,给人一种将要嵌入他体内的错觉,祁不砚眼睫微动。
在夜巡兵和更夫走到他们所处的位置的前一瞬,他们有惊无险地落到了宅院的屋顶上。
祁不砚身上的银饰还有轻微的响声,贺岁安屏住呼吸。
屋檐下,更夫给夜巡兵让路。
夜巡兵却停下了。
走在前面的一名夜巡兵转头问旁边的夜巡兵,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另一名夜巡兵看向他们的盔甲:“我们身上的声音。”
问人的夜巡兵:“……”
他们的盔甲声的确有点大。
话虽如此,他们还是认真地查看附近,见没人才去往他处。
屋顶上,贺岁安此刻还保持着拥抱祁不砚的姿势,他腰间的银饰被她压着,不受他们的控制,她一松手,定会产生声音的。
由于身高差异,贺岁安的发顶恰好抵在了祁不砚的下颌。
他炽热的呼吸渗进她发间。
贺岁安抬了抬眼。
夜巡兵和更夫都走远了,贺岁安马上松开祁不砚的腰。
月色下,少年的银饰闪烁着微弱又神秘的光芒,衣衫的刺绣乍看千变万化,能形成千万幅不同的图腾,定睛一看又跟往常一样。
令贺岁安有点移不开眼。
人总是会对神秘的东西产生好奇,她也不例外。
贺岁安意识到她看祁不砚的时间略长了些,暗道自己被美色乱了眼,转头看四周。
如果他们接下来要在屋顶上行走,那么得重新规划一下路线,贺岁安回忆长安地图的布局,从东市街道分支去分辨、规划。
毕竟在平地里走和在屋顶上走,遇到的障碍物会有所不同。
她从前好像也经常这样做。
记东西,不停地运用。
她向这处宅院屋顶的东南方向走了一步:“走这边更近。”
祁不砚听取贺岁安的意见。
他刚刚也将一整张长安地图记住了,听完贺岁安说的路线,发现他们想的路线完全一致。
正欲照贺岁安说的路线走,祁不砚的手腕被人轻轻拉住,回眸一看,贺岁安的脸映入他眼底。
她的手下滑,牵住了他。
“走吧。”
祁不砚的目光在贺岁安脸上缓慢转过:“好。”
这处宅院距离奇宫不远了,贺岁安算过时间,他们保持这个速度在屋顶上行走,还要走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到达奇宫楼阁了。
贺岁安没试过在屋顶走那么长时间,走路不敢太快,以小心安全为上,怕踩掉琉璃瓦,惊动他人不说,自己怕是也会摔掉下去。
半柱香后,她看见了在地图上标注的奇宫楼阁。
楼阁飞檐翘角,雕有狮子观海,高耸入云,内含池馆水榭,旁有绿树掩映,假山奇石罗列。
还有建于水池中的亭台,贺岁安亲自来到此地才能真正感受到拥有它的人是多么的有钱有势,应该不是普通的公卿显贵。
贺岁安又抱住祁不砚的腰。
他们从屋顶下去。
楼阁在东市占地面积广,周围的宅院似乎都没人。贺岁安忍不住猜测,楼阁的主人为方便,把楼阁附近的宅院也买了下来。
有薄纱遮住的亭台里点着烛火,映出两道身影,一道身影是站着的,一道身影是坐着的,面前摆放着一把古琴,指尖落琴弦间。
琴音缓缓传出亭台。
清脆悠扬,极为细腻。
附近的宅院无人,琴声又不是特别大,不会传得很远。
贺岁安看了看祁不砚,见他走上通往亭台的曲廊,她紧随其后,忽听得琴弦发出“铮”一声,弹琴之人很叛逆地乱弹一通。
原本很是好听悦耳的琴音变成催命的魂曲似的,从侧面反映出弹琴之人的随心所欲。
站在弹琴之人身侧的女子想抬手捂住耳朵,又忍住了。
一曲终。
弹琴之人抬眼往外看。
亭台的薄纱不仅挡住了贺岁安和祁不砚的视线,也挡住了里面的人的视线,弹琴之人不拘小节地挥了挥手,让人去掀开纱帘。
纱帘被掀开,贺岁安视线就顿在了坐在古琴前的女子身上。
女子不是别人。
正是今晚见过的落颜公主。
落颜公主自是没有见过贺岁安的,但贺岁安见过她。
祁不砚没走进亭台里,停在离亭台还有两步距离的地方,这是他防止他人暗算的距离,也是他遇到危险时合适动手杀人的距离。
可他唇角挂着柔和的淡笑,不会令人往那些方面想,只会以为这位小公子知礼,留有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