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沈烛音短暂地注意转移,看着希玉一行人穿过楼道,走出迎芳阁的大门。
  中间有几个打哈欠的,被领队的管事指着鼻子训斥了两声。
  她心想果然是一叶障目,她从前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楼诤而感叹自己命运不济,总是沉湎于自己给自己假想的痛苦。
  可这世上不幸的人太多了,痛苦的具象化千姿百态,她的命运又算得了什么。
  酒过三巡,言子绪脸颊微红但神志尚清,谢濯臣却醉了,迷迷糊糊,东倒西歪。
  迎芳阁的小厮帮忙将人扶上马车,沈烛音瞧他眉目忧愁,眼角泛红的模样,已经想不起来自己在生气了。
  她忍不住责备道:“他只是来帮你的,怎么你没事,他反而醉了?”
  言子绪委屈巴巴,“那也不能怪我啊,他自己心情不好喝闷酒,我哪劝得了他。”
  “不怪你还怪我喽!”
  言子绪:“……”
  可不嘛,他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可不就是你。
  但他不敢说。
  喝酒前的谢濯臣想,吵架归吵架,他要是醉得不省人事,她总不会不管他吧。
  此刻伏在她肩膀上,他心中松了口气,放任酒精麻痹自己的身体,没有一丝意志的反抗。
  回到仙晴小院,言子绪扶着谢濯臣回到房里,把他扶上床榻,一松手,自己便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你快回去休息吧。”沈烛音嫌他碍事。
  言子绪不满,“你也不关心我两句。”
  沈烛音将刚拧好的热毛巾糊他脸上,“够关心了吗?”
  言子绪一贯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一会儿,此刻享受着热毛巾带给脸颊的暖意,一点不计较她的粗鲁。
  但是!
  等热气散了,他掀开毛巾,就见她让谢濯臣靠在她身上,温柔细致地给他擦着脸。
  “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不应该吗?”沈烛音理所当然道,“瞧你这声气足的,一点事儿也没有,再看看他。”
  言子绪:“……”
  有点道理。
  “行了,你早点回去吧。”
  言子绪在她催促后打了个哈欠,眼泪水都出来了。
  这几日着实有些累。
  “好吧,你也别在这待太久。”
  “知道了知道了。”
  言子绪出门轻轻将门带上,房间里安静得只有沈烛音拧毛巾的声音。
  擦过他的脸,沈烛音的视线停留,他鼻翼两边粉粉的,瞧着还怪……乖的。
  要是没皱着眉头就好了。
  她试图伸手抚平,但始终不奏效,气得她揪了两下他的脸。
  没反应。
  沈烛音挑了挑眉,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捏捏、掐掐、拧拧……他的脸任她搓圆捏扁。
  “叫你灌我!叫你凶我!”
  “嗯……”
  他忽然吭声,把沈烛音吓得一僵,一动不敢动。
  只见他半睁开眼,抬头将面前人辨认了好久。
  沈烛音心里忐忑,纠结着要不要自首。
  “疼。”
  他抱怨一声,脑袋一沉,又砸她肩膀上。
  沈烛音大气不敢出。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肩颈间蹭了蹭,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桃花。”他用气声叫出她的名字,“头疼。”
  沈烛音身体的温度遽然升高,面色绯红,有些不知所措。
  “谁……谁让你喝那么多酒的。”
  “不是这个。”谢濯臣反客为主,轻轻拥住她。以为在梦里,便可以无所顾忌。
  沈烛音忽而想起和希玉聊天,她问怎么确定自己是喜欢一个人。
  希玉说:“当你对他产生占有欲,当你渴望与他在精神和□□上产生亲密接触,当碰到他脆弱时,你不是对他失望,而是心疼,当他的存在可以让你短暂的忘记痛苦,那么基本上就可以断定是无可自拔的喜欢了。”
  “那还能是什么。”她轻轻问。
  谢濯臣眉睫忽闪,“是因为……”
  他说话的声音含糊,沈烛音得仔细去听才能辨认。
  “你说讨厌我。”
  好似血脉逆流,沈烛音浑身发烫,感觉胸口要爆炸。
  沉默在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烛音才说服自己略微平静下来,大脑有了思考的能力。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向他的后颈,像安抚小花一样摸了摸。
  “阿兄……”她的声音微颤,像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和期待,“你……喜欢我吗?”
  “喜、欢。”
  以他现在的反应速度,这个回答几乎可以说是毫不犹豫。
  沈烛音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什么样的喜欢?”
  “是……”他如同稚子学语,每一个字都拉长了尾音,“最、喜欢。”
  “我不是说的程度!”沈烛音又急又无奈,用食指自以为凶狠地戳了戳他的肩膀,“我问的是性质!”
  “嗯……”谢濯臣不满地哼哼了两声,像是听不懂她的话。
  “笨蛋。”沈烛音再次蹂躏上他的脸,“谢濯臣是大笨蛋!”
  “嗯。”
  无论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只有这一种反应。
  沈烛音灵机一动,郑重其事道:“你要乖乖听话,不可以凶我,听到没有?”
  “嗯。”
  “说话算话哦。”
  “嗯。”
  沈烛音笑容灿烂,心中雀跃,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
  要是他每天都能喝醉就好啦!
  ——
  房间里漆黑一片,酒气熏天。
  丁德端着烛台,推门而入,瞧见了他的世子坐在地上,一杯接着一杯。
  他忍不住道:“世子还是不要再喝了,您的身体本来就越来越差,哪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砰!”
  楼诤将手里的酒杯摔向门口,“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我?”
  丁德无奈,“奴只是为世子的身体着想,您这些时日状态越来越差,要不,还看找个大夫看一看吧。”
  “你才有病呢!”楼诤愤恨道,“本世子只是心情不好,让你盯着阿音……”
  提到她名字的时候,他不由得一顿,心中溢出几分不甘和委屈。
  “她在做什么?”
  丁德在心里叹了口气,“沈姑娘一直待在她朋友的小院里,在里面做什么奴无从得知。但她出门也只是四处逛逛,去得最多的是迎芳阁,帮里面的姑娘们化化妆,还和其中一个聊聊天。”
  “化妆?”楼诤恍惚,“我的阿音手可巧了。”
  “是啊。”丁德附和道,“楼里姑娘对沈姑娘赞不绝口,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学的手艺。”
  楼诤咧嘴一笑,带着几分骄傲,“她是自学的!因为她想要让我看到最漂亮的她,所以她每天研究这个……”
  他蓦然顿住,神情呆滞。
  “可她是恢复女儿身之后才学的呀……”
  “可她是恢复女儿身之后才学的呀!”楼诤喃喃自语,越说越激动,“可她是恢复女儿身之后才学的!”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笑得有些癫狂,“原来是这样,原来她也……”
  楼诤呆住。
  丁德不自觉后退一步,觉得他莫名其妙,令人惊悚。
  “你刚刚说,她和迎芳阁其中一个姑娘经常聊天?是谁?她们关系很好吗?”
  丁德心里不安,“是,那姑娘名叫希玉,是迎芳阁的头牌。至于关系,从她们见面的频次来看,应该是非比寻常的。”
  楼诤冷笑一声,踢翻脚下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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