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心灰意冷
现在她所能听到的声音，就只有她的心跳声。
就像是周围的空气都被抽空，唐洛然感到窒息，却还得强装镇定，看着尹姿挽住傅子琛的手臂，白皙的臂膀如同藤蔓一般缠住他。
她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穿堂风从走廊尽头的窗口灌进来，将唐洛然的披肩长发吹起，她苍白的面容一览无遗，然而她却纹丝未动，毫不在意。
“子琛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再次追问，她将手伸进白大褂外侧口袋里，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她这是明知故问。
淡漠的眼神扫过她的脸庞，精致面容充斥着冷漠，傅子琛轻启薄唇，说话时不容别人有半分反抗，“你对尹姿做了什么？”
什么意思？
娇躯猛地一颤，唐洛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两个人僵持着，将尹姿晾在一旁，她自然不甘心，另一只手抬起，如同藤蔓一般蔓延到他的肩膀——她搭住他的肩膀，腹部贴着他的手背。
曼妙的身姿搭上笔挺的身材，若在外人看来，一定很养眼。
唐洛然却越看越气，心就像被人抓住似的，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尹姿扫了她一眼，眼角勾起的桃花眼除了妖媚，还透着得意，似是嘲讽，她转头将下巴抵在手背上，注视着他，“你看她，到现在还来给我装傻，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生病？”
尹姿！
再有耐性的人也有脾气，唐洛然现在恨不能冲上去跟尹姿拼命。
但她不想让傅子琛看了笑话，到最后看到他护着的是尹姿的时候，她知道心痛的是她。
“我没有，我只是按照正常程序替你做检查。”无力地辩白没有一点杀伤力，傅子琛终归还是投下了不信任的目光，然而他还未开口，身后就突然响起一阵匆忙混乱的脚步声。
唐洛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有个报社来采访您，说是就傅子琛的事情问问您……”回想起在手术室里，助手突然闯进来说的话，说话的时候表情也不太对劲。
像是在等好戏上演。
唐洛然从来没有在医院说起自己跟傅子琛的关系，这次报社采访突然提到这件事，就意味着……
脚步声越来越近，走廊上那群抱着摄像机拿着纸笔的记者蜂拥而上，将唐洛然跟傅子琛以及尹姿团团围住，堵得过道水泄不通。
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手术室内，还好病人已经被带了出去，免得妨碍工作。
聚光灯打在脸上，刺眼的灯光叫人睁不开眼睛，唐洛然想要逃跑，可不仅记者不同意，傅子琛也不会同意。
记者的到来令他皱了眉头，身旁的尹姿却笑得比谁都开怀。
个中缘由不得而知。
包裹着西裤的长腿迈开，朝着唐洛然走近，直到跟她不到十厘米的距离，他才停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谎言，你最好说实话。”
她说了，不是吗？
“我说了，可是你不信，我说我没有做那种事！”唐洛然一个劲地摇头，她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心思再跟他斗智斗勇。
五年来拖着疲惫的身体，无论如何都不放开他的手。
到头来，她换的了什么？
强扭的瓜不甜——她再也不会勉强。
傅子琛未做表态，倒是尹姿激动起来，在摄像头面前，她的美丽被不断放大，桃花眼中噙满眼泪，泫然欲泣的模样叫人心碎。
冲上去走到傅子琛身边，尹姿猛地抓住唐洛然的肩膀，与此同时，眼泪也啪嗒落下。
两行清泪挂在白皙脸庞上，哭得梨花带雨，却依旧明艳动人，一下子聚焦了所有的镜头。
“你骗人！如果你没有往药方里下奇怪的药，我会突然生病吗？这几天来我不停呕吐发烧，到现在还觉得浑身无力，你该不会想说这是因为怀孕所致？”她说罢，捂住脸恸哭。
荒谬绝伦！
别说有没有下奇怪的药，就是要下，唐洛然也绝不会让她健健康康地站在这儿哭哭啼啼。
何况她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尹姿的话如同匕首剜在心上，唐洛然一步步接近边缘，她红了眼眶，抬高音量，“我没有，我说了我没有，不然你把药方拿来，药房里也有存单，你可以查看。”
话音刚落，竟有记者就要抢先一步奔赴药房。
可惜尹姿才不会让她得逞，在这里，她才是主角。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毕竟你是医生，动了什么手脚我可能都还不知道，不就白白被你冤枉了？”睁着含泪的明眸瞪着她，红唇微微颤动。
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差一点把真实面目露出来。
镜头前的她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受害者，唐洛然活脱脱地成了加害者。
凭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
这么多年来，她到底是对不起谁了才活该要受这种罪？
扬手就要扇下去，却被傅子琛锐利如鹰眼的眼神给硬生生堵了回去，她浑身都在发颤，将手放下的时候，她开始有些站不稳。
没有办法用行动证明，再多言语也是无力，尽管如此，她还是据理力争，“我以我的人格担保，我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你难道还不了解我吗？如果我要害你就不用等到现在了。”
声音已经带着哭腔，明面上却还是平静如水。
显然唐洛然在这个时候说这话并不正确。
要知道媒体最强大的能力就是把乌鸦说成白的，扭曲各种事实，断章取义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小意思。
毫无疑问，唐洛然的一言一行都被扭曲——她是如何狡辩，结果自乱阵脚，说错了话。
“这不就是明摆着要害尹姿吗？这女人太过分了……”围住他们的人群中有人开始嘀咕，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附和，对唐洛然指指点点，谩骂不止。
也有不少人将话筒挪到唐洛然面前，追问她，“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想要害尹姿，但就是找不到机会是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狠毒的想法呢？”
该死！
吵杂的声音夹杂着快门声跟闲言碎语，灯光不断闪烁，话筒左右偏倚，看得人眼花缭乱。
傅子琛最厌恶的，就是别人妄图接近他，并代他处理私事。
“秦肆。”一声轻唤，傅子琛将手伸进毛呢大衣外侧口袋中，身后的人群旋即走出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对他俯首称臣，“这里一切请放心交给我，傅先生。”
不需要解释，傅子琛也不想费力解释。
秦肆伸手将所有话筒挡下，闪光灯还在不停闪烁，他索性开口，态度虽然客气却容不得半点反抗，“各位若想当看客，那就请您关掉摄像机闭上嘴巴，否则出了什么意外，后果自负！”
话音刚落，快门声止，记者悻悻然地退到一边。
王者往往一开口就具有震慑力，傅子琛就具有这种风范，作为蚂蚁就应该乖乖地在阴沟里挣扎着，妄图挑战上层的，最终只能被轻松碾灭，这世界永远不会为弱者留名。
沉默让拥挤的过道一下子变得冷清。
在一片寂静之中，唐洛然的心跳得很快，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攥紧的拳头已经有些脱力，扯动了伤口，她吃痛地闭上眼睛。
下一秒再睁开时，尹姿已不在眼前——她被傅子琛拉到他身后。
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握住她白皙的手，十指相扣，就像一根根的针扎在唐洛然心上。
可笑的是，她竟然觉得这样其实也挺般配。
终究是她的心冷了。
愣愣地注视着他的手，袖口上的精致袖扣散发着耀眼光芒，像是他黑曜石般的眼眸，摄人心魄。
抬眸，与他四目相对，冷漠的眼神像耳光打在她脸上，她知道自己不该抱期望，希望从这双深邃眼眸中看到爱她的一丝痕迹。
往后退了一步，畏惧他。
“你还想说什么？想说你不相信我的话吗？够了，我已经受够再被人冤枉了。”即便没有哭，唐洛然泫然欲泣的模样也叫人心疼。
一瞬间，傅子琛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
所有对她的心绪都窜上心头，却在下一秒又被锁起来，一闪而过的心疼如同流星陨落，天空不会有任何痕迹，他的脸上不会有任何变化。
咬紧牙关，冷眼相待，精致嘴角拉下，他淡淡地说道，“我不需要借口，你给我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目标很明确——她要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仅此而已。
在唐洛然承认之后，他要做什么？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多想，至少没想过要用过分的方式处罚她。
但他不知道，唐洛然的心早就碎成一瓣一瓣，早在他不信任她，硬是逼着她给出所谓合理的解释的时候，她就已经心灰意冷。
眼泪突然间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
即便伸手，也没办法触碰到他，他就像个已经破碎的梦，再也不能被触碰。
五年来一直没想通的问题终于想通——她决定了，獭要跟他离婚。
现在媒体还在周边等着看好戏，为了不让傅子琛陷入麻烦境地，唐洛然只能把离婚的话压在心头，她蓦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眼泪却因此落下，两行清泪顺着柔滑的脸颊滑下，不施粉黛的俏丽面容不见一点变相。
“解释？行，傅先生你需要什么解释呢？你要什么我都能按照您的意愿回答。”说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浓，唐洛然抬起手抹掉眼泪，她果然不习惯在公众面前哭。
所有的激动随着眼泪滑下都被冲洗干净，一瞬间又恢复平静。
如同最初那样，她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穿堂风从尽头的窗口灌了进来，吹起她的披肩长发，她抬起手将贴在脸颊上的发丝挽到耳后，目光淡漠。
心灰意冷，意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