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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虎患&匪意

  第72章怀孕
  窦宏朗睡足了回笼觉起床, 只好在家看闲书。云寨是个极小的地方, 没什么消遣。而朝廷对云寨的控制力趋近于无, 基本上有所争执与利益分配, 宗族或者部落就处理了, 根本闹不到县衙里来。县令形同虚设。若是个太平地方, 还可四处游玩赏景, 偏偏一到此地,就听了当地人许多传说,吓的门也不敢出了。
  百般聊赖的走到主楼, 管平波在前院练习武术,陆观颐在堂屋教授三字经。管平波见他来了,停下问道:“你怎么还在家里?”
  窦宏朗笑道:“县衙无事, 不在家在何处?”
  管平波想了想道:“你若是得闲, 就教孩子们识字吧。观颐不大会算账,我且得教上一阵。”
  窦宏朗道:“你倒使上我了。”
  管平波撇嘴道:“窦家的人还是管家的人?怎么说我使你了?家里的事你甚都不理论, 要你何用?”
  窦宏朗也不生气, 逗她道:“我管你吃饭还不够?”
  管平波呵呵:“现是阿爷管饭。常言道好男不吃分家饭, 你一个啃老的, 好意思说你养我?县令的俸禄拿来我瞧瞧, 够给我买衣裳的吗?你横竖闲着也是闲着,当当先生又怎么了?县令还考核教化呢!又没让你教四书五经, 他们也无需学,三百千的蒙学你也不会?”
  窦宏朗笑道:“我不会又怎样?”
  管平波一指堂屋:“不会跟着他们学, 你是当家的, 我给你备纸笔,不似他们在木板上蘸水写字,如何?”
  窦宏朗:“……”
  良久,窦宏朗深深叹口气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不能好生同我说。”
  管平波噗的笑了,扑到窦宏朗怀里道:“好达达,你帮我一帮嘛!”
  窦宏朗登时鸡皮疙瘩层层往下掉。
  管平波抛了个媚眼道:“奴敢软,郎君可敢受?”
  窦宏朗快吐了,把管平波从身上扒下来,连退几步道:“行行,小霸王算你狠!我就去教书!”
  管平波哈哈大笑,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气质,似陆观颐或练竹那样的,撒娇确有一番风味。她这样的女汉子嘛!违和感就够雷死人的了。她现在急缺人手,逮谁用谁。横竖窦宏朗闲着,教授三字经这种没技术含量的,十分合适。把陆观颐的时间省下来,便可让她多学算数。唔,还得去县衙的库里把本朝的农书翻出来,仔细研究才行。
  待堂屋里下了课,谭元洲那厢也教完了拳脚,只待他们自己练习。管平波便带着她的弟子扛着装备,往城外去。
  到了地头,发现是一处山谷,原先似种过田的,如今都荒废了。也不算很平整,略有些许斜度。才开春不久,野草不算很高,但若不处理,到了夏季,长的比人高都可能。管平波梗了一下,一脸血的看着谭元洲:“你没说有草……”
  谭元洲一脸理所当然:“空地上怎么会没草?”
  管平波无言以对,她果然是教书先生的女儿,即便在农村里呆了十五年,都对山村有着深深的误解。这没下过地就是没下过地哈。
  谭元洲大大咧咧的道:“没事,踩几天就好了。”
  管平波还能说什么?只能清清嗓子,开始训练。
  鸳鸯阵讲究的是团队配合与军纪,管平波便从齐步正步开始训。后世广大学生军训,最恨的科目便是正步,没有之一。因为要想踢好正步,很多时候需要固定一个动作半天不动,比跑步还累。
  谭元洲在一旁瞧着,理解又是不同。武术上很多动作也是如此,摆好了定半天,定成了习惯,方能一步到位。倘或没有定的过程,八成在打斗中都是要走样的。他竟拿正步当学架势了。
  休说一群新人,便是韦高义等人也没受过正步训练,学的真是异常艰辛,但一句抱怨的话都说不出口,因为管平波站在队伍最前头,踢出一脚,巍然不动。
  榜样的力量是强大的,尤其是榜样就在眼前,这个榜样脚上还绑着沙袋。当然管平波日常就是带着沙袋的,只她现在身体一直觉得有些发虚,不似受伤前那般重了而已。管平波亦多年不曾练正步了,本来走正步都是仪仗队的事儿,她们除了新兵训练要求严格点,后面的重点都在格斗枪法上了。而实战中,正步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是的,没有意义。就像被子叠成豆腐块、牙刷朝一个方向摆一样,一点实战的意义都没有。可是作为一个军人,很多时候需要的正是“没有意义”。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哪怕上级的不合理要求,都不可质疑。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没有一丝一毫讲民主的可能性。管平波过去作战,皆是战前会议可以随意发表意见,一旦确定了作战方针,那就是死都要上。
  这种看似无聊的训练,实际上就是让军人少去思考命令的含义。越简单的大脑,越容易被整体指挥。千军万马,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私心。若不能很好的摒弃杂念,整个部队在遇到强敌的瞬间就会崩溃,而战场上大规模的屠杀,从来不是在交战上,而是在一方溃逃之后。在冷兵器时代,如果真的有不溃散的钢铁之师,是几乎不可能有全军覆没这个词的。
  漫长的近代战争,把各色战术、训练的方法发展到极致。管平波没理由从巨人的肩膀上跳下来,去重新创造一套方法。何况军队归根结底就是群殴,比流氓高级的,也就是如何有效的群殴了。
  终于练完正步,就地休息。谭元洲见管平波累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落,心中的震撼难以形容。他眼睁睁的看着管平波的进步,却从不知道她对自己这么狠!比起自己,对弟子几乎能称作春风和煦。然而这样的气节,也刺激着弟子们。同样的新人,管平波所带领的,似乎已经进入了状态,而谭元洲带领的,依然在茫然的适应期。
  谭元洲的脚底没来由的窜起一股寒意,似乎知道了窦向东为何如此重视管平波。她练兵,真的有一套。
  时代的差距犹如深不见底的鸿沟。谭元洲觉得罗康等新兵已是出乎意料的惊喜,管平波却觉的远远不足。不过,不积跬步,无以成千里,头一日训练,没必要那么急。
  带来的水中放了薄盐,以补充汗水流失的盐分。慢慢的喝完一杯水,管平波喘匀了气,对陆观颐道:“差不多的装备都要到齐,回头我画个图样子,给他们每个人做个行军水壶。”
  陆观颐问:“什么是行军水壶?”
  管平波笑了笑,道:“就是水囊,我们不似姜戎,没那么多皮子,就地取材,用竹子来做。那日赶集,我瞧见有人卖带盖子的水杯,可是我们跑上跑下的,水一准撒出来,待我画了带螺旋口的,你便知道了。”
  陆观颐点点头,将此事记在心里。管平波又冲包袱里翻出一个铜号来递给陆观颐:“我特特从巴州带过来的,你吹着试试看。”
  陆观颐好奇的拿在手中摆弄了一阵后,对准口子吹了口气,没响。管平波笑着接过,放在嘴边,穿透力极强的声音登时在山谷间回荡,忽然天色一暗,众人抬头时,发现绿色的鸟儿遮天蔽日的飞过,好不壮观!
  跟着谭元洲一同来的石建平掏出弹弓就打了一只鸟下来,一舔舌头道:“烤着吃!”
  韦高义等人齐齐咽了口口水。窦家生活条件不错,顿顿饱饭,但没有荤腥。这也是管平波对他们降低要求的最主要原因,能量转化是守恒的,她不能指望一群吃素的跟她这个吃荤的比体能。所以她才预备学养殖业,想都知道,将来她的兵个个是吃肉的力气,那打一群吃不饱饭的,还不是跟玩似的。可惜现在的生产力,也只能想想罢了。
  管平波把铜号扔给陆观颐,拍手引起众人的注意后,方道:“从今日起,你们学习鸳鸯阵。此阵变化多端,光靠一个鼓,是不能指挥的。便是方阵,都有鸣号进攻、鸣金收兵两种声响,何况我们的变阵。”稍顿了顿,继续道,“为何要有阵?你们常听说书先生讲的某大将冲入敌阵,大获全胜的故事。虽是演绎,却有道理。凡是阵被冲散,通常只有被割人头的命运。但反过来,倘或阵布的扎实稳当,凭你是盖世英雄关云长,单枪匹马杀进来,我也叫他有来无回!”
  一番话说的韦高义等人心中澎湃。谭元洲又一次长了见识。往常他若训话,讲道激动处,底下必有喝彩,管平波带出来的人,竟是安安静静,只余眼中放光。
  新兵其实挺想喝彩的,就是队长没吱声,他们不敢抢先。哪里知道队长笔直的站着,一言不发,他们也只好把张开的嘴闭回去了。
  训完话,管平波才开始教阵法。先命人把草地按尺寸踩出几个明显的印记,才让弟子对着印记跑动,加强方位的理解。结果就是他们虽抗了武器来,却是训了一下午,全没派上用场。只得又抗回去。
  能算的上收获只有陆观颐一个人折腾了半日,终于吹响了号角。
  如此,新出炉的老虎营步入正轨,弟子们一天一天的进步着。从最开始方位都跑错,到后来能准确的听从鼓声变阵,齐步走与跑步走也日渐看得出一点后世的影子。唯有管平波始终觉得不得劲,她在受伤后,身体的力量无端端的流失了一半。且时常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疲倦在身体里游走,即便每日尽早睡觉,早上起床都变的十分艰难。管平波有些头痛,难道受伤一次就能直接改变体质?那一飞刀扎下去,可是只算轻伤的啊!
  直到端午那日,雪雁一边包着粽子一边算着他们来的日子,方才猛的惊呼:“奶奶!你好有两个月没行经了!”
  管平波立时呆住,窦宏朗却从凳子上跳起,杀猪般的大喊:“快!快来人呐!大夫!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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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虎患
  管平波深深叹了口气,她早先因营养不良月经来的晚,就没有很规律过。然而配合她近来的异状就知雪雁八成猜对了。若不是激素变化,她不会产生那般疲倦感。窦宏朗一嗓子,喊的满院子都听见,平安一阵风的跑出去,硬拽了个大夫回来。
  管平波郁闷的把手伸出去给人探脉,大夫才搭上脉不多久,就喜笑颜开的冲窦宏朗道恭喜:“滑脉无疑了。”
  窦宏朗登时喜的眉开眼笑,从地上跳起,随手就掏了块银子赏给了大夫,直对着管平波上下打量,搓着手问:“小霸王,想什么吃的没有?”
  管平波面无表情:“没有。”
  窦宏朗急了:“怎么能不想吃呢?可是害喜了?我去寻些酸辣的与你开开胃?”
  管平波一脸生无可恋,肝疼的道:“我好着呢,回头我饿了叫厨房做东西吃。”
  窦宏朗忙道:“对,对,甚时饿了,只管说,委屈不到你。”又绕着管平波转了好几圈,挨挨擦擦的坐下,伸手摸了摸她肚子道:“不知里头是个儿子还是女儿。”
  管平波哭笑不得:“待生下来你就知道了。”
  窦宏朗满脸傻笑:“是,是,你说的是。”说着又忍不住兴奋的搂着管平波好一顿亲,“好人,以后老倌就只疼你,你多多替我生孩儿好不好?”
  管平波额上青筋直跳,妈的生一个还不够,还多多生!生你妹啊!
  院中的众人才醒过神来,立刻炸了。先前窦宏朗那一嗓子根本就无人信,管平波日日的虐的他们想去死,怀孕?呵呵,谁信谁傻!待到大夫确诊后,足足怔了许久,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眼中都是满满的难以置信!
  王洪捅捅谭元洲:“大夫误诊了吧?”
  谭元洲低声骂道:“闭嘴,没见大老爷都高兴疯了么?当着人就亲上了!你说这话找抽啊。”
  王洪缩缩脖子,还是不大愿意相信昨日在山谷里飞奔的管平波有了生孕。院里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拨拨的跟窦宏朗两口子道喜。窦宏朗高兴的合不拢嘴,一劲儿搂着管平波傻笑。
  不多时,陆观颐提着裙子从后头跑来,一叠声的问:“方才听人说你有孕了?做的准么?”
  窦宏朗哈哈大笑:“都叫大夫瞧过来,岂能不准?”说着又对着管平波亲了一口,“我们小霸王就是能干!”
  管平波心里默默吐槽:分明是你精子活力不足!才睡了这么多女人怀不上。猛的又想到,如果窦宏朗不行,那她岂不是易受孕体质?卧槽!这是得有多虐啊?她一个靠功夫吃饭的,能给她个不孕不育吗?
  窦宏朗把管平波好一阵揉搓,才心满意足的道:“今日高兴,使个人去买十坛米酒,再买些卤味与大家下酒!”
  谭元洲忙道:“分作两班,别都吃醉了。”
  陆观颐也道:“嫂嫂不能喝酒,我去做些露来,今晚才好过节。”
  窦宏朗此刻说甚都好,对陆观颐道:“你嫂嫂怀孕,家里的事你多照管,依我说,从今日起你当家吧。”
  雪雁点头道:“很是,既坐了胎,明日早起就别绕城跑了,仔细伤着。”
  管平波笑道:“我昨日跑得,明日怎么就跑不得了?”怕窦宏朗拦着不让她练兵,又假意对窦宏朗道,“你不知道,孩子都是人小福薄的,你越待他金贵,他越不好。不信你去寻个积年的老人家问问,看他是不是要同你说少疼孩子些。千百年来,女人个个都是这般过来的,你又不是头一回当爹了,放寻常些。”
  窦宏朗担忧的道:“可你日日闹腾,我哪里放心的下?”
  管平波摇了摇头,使出迷信大法道:“孩子的事,全看天命。一个人能有多少子孙,几男几女都是注定了的。凭你如何用心,没有便是没有;凭你如何不想要,老天说给也就只能接着。既要我怀,我便似平常般过活,不过觉得累了就多睡些,饿了就多吃些。能平安到底是我的福气,倘或有些什么,我们谁又能争的过天呢?”
  看着窦宏朗脸色微变,管平波忙道,“你可记得我有个做道士的师父?”
  窦宏朗道:“记得,教你习武的那位。”
  管平波笑笑:“他就我一个弟子,嘴上不说,心里却疼的紧。早先替我算过一挂,说我这辈子难免有些波折,却是必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他是有来历的人,你就安心等着吧。只一条,我倘或生的是女儿,你不许嫌我。”
  窦宏朗想孩子想疯了,能给他生孩子的,都是好人。尤其是管平波,他其实没睡几回,便怀上了。当日练竹讨她进门,便说看着似好生养的模样,果然就应到了今日。心里又有些后悔,早知道在巴州时多同她在一处了,石竹的条件到底差着些。算算日子,估摸是在船上的时候怀的,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愧疚,幸而她身子骨好,不然那样重的寒气,不定如何呢。再看管平波不甚袅娜的长相也不嫌了,只觉得她圆脸大眼睛就是好看!比谁都强。
  云寨今日正赶集,只因端午,散的比往日早些。平安赶在最后的时刻截住了几个卖卤味的,一气儿把货都扫个干净。自然有人问何事,平安笑嘻嘻的答了,不一时,整个云寨便都知道了。崔县丞与徐主簿等家里纷纷遣人来送礼,窦宏朗又忙忙命人收拾出前院,邀衙门里的官吏来吃酒。
  凭良心说,石竹县真不算贫乏。本地气候适宜,草木繁盛,只消肯费力气,给地主家伐木就可过活。物产亦十分丰富,不提旁的,只说本地的菌子,除了冬季,旁的时候都有。树上的斑鸠、林子里的野鸡、山里的竹老鼠野蜂蜜、田里的泥鳅黄鳝青蛙,哪样不是吃的?可再好的环境,叫土匪各自划了地盘,也没旁人多少事了。闹得当官的一点油水都捞不着。最穷的崔家,凑了二十个鸡蛋,就不愿多给了。
  窦宏朗想着父亲的嘱咐,自是要收买人心,不然也不在来的头一日就叫管平波打扮的那样华丽了。看着下属磕碜的礼物,也不计较,反倒给了双倍的回礼,又好酒好菜的招待他们的五脏庙,惹的众人心里都道窦宏朗是个好官。
  女眷这边斯文些,徐太太笑对管平波道:“我送来的那一笼子竹鸡,最有营养。乃竹林里天生野长的,浑身黑亮,一丝杂毛也无。不怕奶奶笑话,我们无甚本事,只得这几只,请奶奶尝个味儿。果真吃着好,我引荐奶奶去同猎户家的婆娘买,他们彼此都认得,总能寻到货源。”
  管平波是知道本地野味多的,那日她在山谷里练兵,回来的时候听见野鸡叫,还说要去抓。哪知才动手,就叫本地人一顿笑,说野鸡肉老不好吃,管平波当场就无言以对。你说你们一个穷的嗷嗷叫的地方,竟还嫌起了野鸡!
  管平波正胡思乱想着,崔太太说话了,只听她道:“对面怎地又搬来了一窝猫头鹰?夜夜叫的人瘆得慌。去年我们赶了一回,它竟不长记性!”
  徐太太道:“何止一窝!就对山上,好有七八只,烦都烦死了。”扭头对管平波道,“奶奶家有精于打猎的么?若有,劳奶奶使人撵上一撵,我们有些年纪了,夜夜叫吵的很不安生。”
  典吏杨昌毅之妻杨大婶道:“猫头鹰也就罢了,城外有老虎,你们可知道?”
  崔太太惊道:“怎地又闹老虎了?”
  杨大婶叹道:“倒没伤人,那日太阳刚落山,要黑不黑的,有人从山上下来,还道是谁家的牛也不管,仔细叫人牵走了。哪知走近一看,是只雄壮的大老虎,登时吓的屁滚尿流。”
  徐太太道:“你又怎么知道?莫不是遇着老虎的人,还能活命不成?”
  杨大婶道:“可不是,命大着呢。那日老虎不知怎地,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他吓的动不得,瘫在地上半日爬不起来。他老婆见天黑了人还没回来,急的一家家街坊四邻的敲门,大家打着火把去寻,就在路上寻着了。”
  众人都笑,道此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观颐从不曾听过此话,她素来在城中居住,哪里知道山间凶险。担忧的道:“我们日日去山上,没有老虎吧?”
  杨大婶笑道:“我看见奶奶姑娘皆是抬着锣鼓扛着武器,那般大动静,只别回来太晚,都不怕的。须知咱们怕老虎,老虎也怕咱们呢。”
  几个人又七嘴八舌的说起豺狼虎豹等猛兽,石竹竟是样样都有!管平波眼皮跳了跳,人与动物都是此消彼长的,越繁华的地方,动物危害越小。似她前世,老虎都要上动物园才能看见了。听到几人说野猪到秋季汹涌破坏田地时,登时暗自叫了一声糟。
  巴州富庶、人口众多。她即便在刘家坳里头,纵偶尔有些收成损失,到底不敢伤人。不料此地竟是这般模样。在如此深山老林里,敌人不仅仅是土匪,更有猛兽。她的鸳鸯阵能杀尽胆敢挑衅的土匪,然对上野猪,定然抓瞎。
  管平波眼光一凝,她似乎把建立根据地想的太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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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匪意
  一声惊雷划破了夜的寂静!随即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窦宏朗从梦中惊醒,先扭头问睡在一旁的管平波:“可吓着了?”
  “没有。”管平波翻身而起,下床走到窗边,稍微推开了一条缝。闪电直接劈在了不远处的山峰上,耀出雪亮的光芒,让人清晰的看见了暴雨如注。农历五月,会发洪水么?
  显然不止管平波一人想到了这个问题。不多时,外头渐渐有了喧哗之声。石竹风俗,沿河而居的皆是吊脚楼。楼下养殖家禽家畜存放柴禾杂物,五月里下的暴雨,自来就要涨水,只年份不同,水有高低罢了。云寨人摸黑爬了起来,慌忙的到楼下赶猪。
  雨越下越大,嘈杂声也越发浓郁。窦宏朗见此情形,道了一声:“不好!石竹下辖的竹林湾地势很是低洼,又是两河汇流之处,这般大雨,只怕要成灾!”
  管平波想了想竹林湾的方位,果在马蹄溪下游。马蹄溪便是绕城而过的那条河,当地人以河呼之,学名却叫溪。以其水量,显然称河更合适。这条八十余里的溪流,穿过了六个乡,云寨靠近上游,距离竹林湾约六十里。六十里的山路,以此时的条件,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通知下游防范灾情的。只得干着急。
  点上烛火,两口子相对无言。直熬到天明,雨才略略变小,管平波打着伞走到主楼的二楼往下看,河水已卷满了黄沙,浮着各色尸体与杂乱的木头。管平波沉声对雪雁道:“这雨还有得下,不定要淹死多少耗子,吩咐下去,所有人一律不得喝生水,便是洗漱用的水,亦需明矾沉淀,饭前便后必须洗手,谨防有瘟。”
  雪雁想着管平波此刻大意不得,忙应了声,提着裙子就往楼下去了。家里百多口人,鲜少有没被洪水祸害过的。苍梧郡多山多水,固然土地肥沃,种什么有什么,却是难说富庶,便是这个原因了。到了石竹县,更为严重。能生出连绵不绝的森林,雨量定然是首要原因。否则以当地嫌弃野鸡柴的资本,何以穷到土匪横行?
  窦宏朗披上蓑衣,带着随从去县衙。打开府库,几乎能饿死耗子。角落里堆的不知是谷还是糠的东西,早霉烂的发出阵阵臭味。窦宏朗深吸一口气,但凡大灾后,无处可去的人会涌进县城,一点粮食都没有,何以应对灾民?五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
  窦家是带了粮食入石竹的,当时的船队就有许多粮食物资,否则这么多人,单靠当地供不起。管平波原想在此地积累一点粮食,却是来不及。窦宏朗来石竹本就相当尴尬,人带少了无法有效抵御土匪的袭击,甚至都很可能在路上便被扑杀;人带多了,物资立刻成了问题。窦向东指望这些人能探出西南的一条路,可窦向东也不曾来过石竹,不知道一望无际的森林到底是什么模样。
  院子里的锅碗瓢盆叮叮当当作响,是厨房的人拿出容器接雨水。这个时候,雨水的确比洪水干净,至少没有诸如霍乱之类的病菌。管平波见状不由一笑,劳动人民有时候真挺智慧的,这一招她在刘家坳的时候常用,没想到窦家人也是这般。
  装满一缸水,平安嫂往缸里投下一粒明矾,管平波登时就头痛了。明矾有轻微毒性,长期饮用可致使提前脑萎缩或诱发老年痴呆。可是在洪水泛滥的时候,又不得不依靠明矾来沉淀污浊与杀菌。年轻人偶或饮用无事,问题是她现在怀着孩子。
  纠结了半天,管平波还是认命的寻了木炭与纱布来,做了个简易的过滤器,连滤了三回雨水,放在锅内烧滚放凉才敢入口。吐出一口浊气,在古代当孕妇,实在太艰难。
  下着雨,训练全都停了下来,韦高义等人都窝在屋内研究着怎么又快又好的打出草鞋。以他们的训练量,草鞋的报废率不忍直视。趁着下雨多做几双,平常便可多些空闲。管平波看着草鞋复杂的编织方法,更生郁闷。现有的技术无法机械化生产草鞋,更没有做胶底鞋的材料。古代的数次农民起义,就是靠着脆弱廉价的靴子征战南北,唯有道一声彪悍。
  下午时分,雨势终于变小,河里的水却依旧湍急。山上的水汽疯狂的蒸腾,形成了厚重的迷雾,连接着天上的云,一片炫目的白。见此情景,有经验的人家都纷纷叹道,雨还要下。
  至晚间果然又电闪雷鸣,河水持续升高,县衙立刻组织了人看守河水,以免真的漫上云寨城,来不及逃。为此,管平波还友情赞助了四个明瓦的灯笼,这么大雨,火把根本点不着,也不知往年的时候,县衙是如何派人看守的。
  电闪雷鸣的一夜,水不曾淹到城里,只河边人家的吊脚楼有些损毁,然而窦宏朗出城望去,田间地头一片汪洋!管平波跟着瞧了一回,此时没有官方抢险救灾的意识,老百姓自发的冲到泡软了的地里,抢救一切可抢救的物事。水稻冲的七零八落,少不得要正正秧。水田里蚂蟥肆虐,咬住的伤口,在污浊的水里浸泡着,难免感染,霍乱、血吸虫病也经常伴随着洪水泛滥。一场不大不小的常规洪水,甚至不能称之为灾荒,却不知多少人会因此丧命。兔朝建国前的平均寿命,便是这样一次一次的扯至了三十岁。
  无力感萦绕在管平波的心间,即便穿来十几年,即便她暂时脱离了这种苦难,依旧无法适应。如果真的有许多人穿越,她想大概每一个人都很难忘记前世。因为对比实在太大了。此时此刻的管平波,尤其的怀念水电站。虽然经常有小清新说水电站破坏了所谓的生态,但可以调节洪水也是事实。说来,她能活到今日,须得感谢她爹是个教书先生,否则她可能在某一次抢救秧苗的时候就死了。就如她小时候认识的许多人一样。在巍峨的大自然面前,恍然间就再没了声息。
  城中青石板路全是污浊,被迫赶到路边的鸡鸭鹅猪牛挤成了一团,雪雁死死搀住管平波的胳膊,生怕她滑倒。好容易回到家中,换掉了木屐,不曾跟出门的紫鹃突然叹道:“本地竟无赛龙舟!”
  管平波苦笑道:“休说云寨小地方,便是我原先在刘家坳,也只听过巴州城内有赛龙舟的。龙舟水涨起来,个个揪心田里的收成,谁还有心情划船。我只盼下游受灾轻些,不然非出乱子不可。听老倌说,库里是连糠都没有的。”
  陆观颐皱眉问:“我们家的粮食能撑多久?”
  管平波道:“我们倒是不怕,阿爷总会算着日子送粮过来。便是他不送,本地总有地主,咱们用金银换总是有的。我只担心一条,怕灾民没了饭吃闹出事来。”
  对于一个心怀叵测的人来说,本不应惧怕造反,偏偏在此时怀孕,自己实力又实在太弱。努.尔哈赤十三福铠甲起兵,那也得奋斗好几十年,历经三代人才统一了中原呐!
  雨断断续续的下了四五天,洪水并未对云寨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各地灾情慢慢汇拢至县城,第一波难民也不出意外的出现了。平日没有城防的云寨城门立刻关上。两公里城墙圈住的云寨城,彼此都熟悉,故眼生的皆不放入内,若来投亲的,需得本地亲戚与保长联合作保。难民被决绝的关在城墙外,用茅草搭起了窝棚,靠着打猎与挖野菜勉强生存着。
  然而便是打猎,没有工具,又如何抓得到矫捷的野物?即便是叫庄稼人恨的牙痒痒的野兔子,也须得捕兽夹才能猎到。一无所有的难民开始与周遭的百姓起冲突,甚至好几次冲击城门。
  与后世一样,各地皆有驻守的军队。郡驻都指挥使,州驻千户所,县便是百户所了。百户为世袭武将,世代驻守本地。然而吏治腐败,基层的武将系统早已崩塌。驻扎此地的百户所早与普通农民无二,论起来军屯的田还不如当地地主。且百户所并不在城内,他们自成一系,生活在军屯的堡内,建朝初期修的地盘,比县城稳固的多。接到县城的求救,不过寥寥派了几人,幸而难民饿的半死,无甚战斗力,方才将将打了个平手。
  不得已,城内的防务由窦宏朗自己带的人接任。谭元洲是不敢离开两位主人身边的,便命王洪带着人巡视城防。
  谭元洲有些暴躁,他离开巴州时,窦向东的吩咐言犹在耳。云寨不过是落脚之地,要紧的是如何控制从云寨入沅水的水路。尤其是石竹隔壁的武攸,乃沅水与资水之源头,倘或将这两条线打穿,苍梧郡便泰半落入手中。窦家水路起家,从水路下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难就难在,如何钳制住山林中的土匪。他实在不想把人力浪费在驻守云寨上,他的人应当好生练习,方才有剿匪的实力。
  当然,他们不可能荡平沅水流域的所有土匪,窦向东也没能把洞庭独吞。只土匪都是看拳头的,倘或不能打下几个刺头,与旁的人如何谈合作?更别说恢复沅水原有的生意了。
  哪知就在此时,他们盯上了土匪,土匪亦盯上了他们。窦宏朗那人数众多的随从确有威慑,镇的土匪们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宰肥羊是土匪的立身之本,他们迫切需要窦家的粮食,来应对青黄不接的时节。
  几个结仇不算深的寨子悄悄联络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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