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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诱&鹤蚌&前夕

  第87章引诱
  盐, 是人类存活必不可少的物资。华夏的土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盐矿盐田, 理应不属于稀缺品。然而从古至今必需品都是各路强人觊觎的对象。石竹盐矿亦是如此。
  距离石竹县城云寨约四十里的地方, 有一个小小的盐井, 食盐产量仅供左近两三个县喝点淡汤。这也是隔壁罗蒙、谭城县能成为羁縻州的最重要原因。倘或没有本地的小盐井, 朝廷只消把控了食盐, 还有甚好谈的?故, 盐矿虽小,却系命脉。
  窦宏朗未入石竹,便已查过此盐井。至石竹, 首先看的亦是相关卷宗。根据之前看过的资料,得知盐井如今在羊头寨手中。作为本地几大土匪团伙之首,管平波绝不信他们没有参与到谋杀窦宏朗的行动中来。管平波更不信一群土匪齐聚云寨是为了杀她, 她一个女人, 且没资格被惦记。所谓杀她替兄弟报仇是假,大概想抢崔亮留下的遗产才是真正的目的。管平波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崔亮这位掮客着实太敬业!
  回到住所, 管平波盘腿坐在床上思索。谭元洲跟着进屋道:“此事一个不好, 我们便交代在此了。”
  管平波笑看谭元洲:“我们有得选么?”
  谭元洲沉默。
  管平波道:“首先, 百户所不可全信, 我们得有自己的地盘。实告诉你,这是我没来石竹的时候就定下的计划, 只来不及实施。你细想想,土匪才几个人?我们有多少人?不是在别人的地盘受埋伏, 他们且奈何不得我们。其次, 我们没有粮食。抢自是能抢的,不独可以抢粮,还可以抢田。我却不想这么干,我不是土匪,不行土匪事。何况抢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以盐求存,是很好的路子。谁都要吃盐,想要盐,拿粮食来换。其三,也是我们最被动的一点。”
  谭元洲忙问:“什么?”
  管平波指着自己的肚子道:“孩子生下来,除非我舍的下,即刻溺杀,否则会是我们的拖累。甚至于说,不用太久,到下个月,我就是你们巨大的累赘。我们不能再指望旁人的庇佑了。不杀崔亮抢县衙,百户所不会真正收留我们。杀了崔亮,便是与土匪结了死仇。我们的每一步都是在钢丝上跳舞,一着错手,万劫不复。越是此等关键时刻,越要主动出击。因为,我们等不起。”
  此言正是谭元洲所忧。他们一行外乡人,想要存活,谈何容易?赶上太平地界还好,水路密布,人人会水,扎个竹筏漂也漂回巴州了。偏偏是个土匪窝,又是带着一群女眷,明摆着遭抢。
  谭元洲沉吟片刻,问道:“夺盐井,你有几成把握?”
  管平波反问:“要听实话?”
  “假话哄孩子们也就罢了,哄我作甚?”
  管平波道:“一成都没有。”
  谭元洲:“……”
  管平波道:“事实如此,我没去过盐矿,迷路都有可能。”
  谭元洲艰难的道:“你是我见过最胆大妄为之人。”
  管平波道:“我们有得选么?”
  “确实没有。”
  管平波笑笑:“那不就结了?”
  谭元洲长长叹口气:“我们一个本地人都没有,也只得亲自去探一回路了。但我们出门,姑娘怎么办?她腿脚不方便,我们不能带着走。待我们占了盐矿,那处必要防守,我们又如何来接?”
  管平波斩钉截铁的道:“带走。”
  谭元洲皱眉道:“怎么带?”
  管平波道:“百户所有驴,我们买一头,把观颐搁在驴上即可。要趁早出发,才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谭元洲点头:“那我去预备。”
  管平波跳下床,道:“凌晨出发,天还未亮,我们半数夜盲,很该做些准备。”说着就往武场去了。
  武场依旧热闹非凡,不独老虎营在此,陆观颐与紫鹃也在树荫底下做针线。管平波拍手示意大家停下,笑道:“我们来做个游戏。”
  众人齐齐望过来,管平波道:“游戏的名字,就叫老鹰捉小鸡。”
  众人一头雾水。
  管平波笑眯眯的道:“你们按小三才阵拆成四组,石茂勋的位置由元宵补。盾牌手做老母鸡,狼筅兵做老鹰,其余的人跟在老母鸡后面,抓着前面那人的腰带,连成一串,躲避老鹰的追击。手离了前人腰带的就算被老鹰抓着了,你们可仔细些。四组比赛,看谁家小鸡坚持的最久。赢的今晚跟着我喝鱼汤!”
  队员们齐齐咽了口口水,登时斗志昂扬。管平波重重的敲响了鼓,大喝一声:“开始!”
  四只老母鸡与四只老鹰立刻展开了激烈的较量。管平波悠闲的踱到陆观颐身边,问:“做什么呢?”
  陆观颐拿起手中的缝纫机,笑道:“孟太太收拢来的,她不会用,我哄她说是你做来耍的,已经坏了,讨了过来。趁着有空,把你们的衣裳补一补。”
  管平波嗳了一声:“日子越过越艰辛了还。”
  陆观颐手上不停,低着头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你倒想的开。”
  陆观颐抬头笑道:“横竖当家的不是我,我急什么?”
  管平波撇嘴道:“改日就把你卖了换钱使!”
  紫鹃一边叠着衣裳,一边调笑道:“奶奶都不知把姑娘卖了多少家了,我数数啊,有将军家的,有同知家的。哪天再凑个皇亲国戚,就齐全了。”
  管平波白了她一眼,看着场内的游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家常。
  新鲜的游戏,引来百户所的人围观。有几个孩子也跟着有样学样,管平波毫不吝啬的告诉他们玩法。不一时武场内大呼小叫不绝,边上更是喝彩声不断!
  孟太太听了动静走来道:“你们玩什么呢?”
  管平波笑道:“看他们一天天的习武累的慌,叫松快松快。”
  孟太太微笑点头,话锋一转,道:“你们那位谭小哥想买头驴,莫不是你们要出门?”
  管平波笑指陆观颐道:“她原先在家不慎跌断过腿,这两日发作的厉害,走道就疼。我就想着索性买个驴,叫她学着骑。到时我们回家也方便些。”
  孟太太不动声色的套话道:“家里有信了?”
  “哪儿啊,”管平波随口扯谎道,“只不过算着日子,妹夫该来迎亲了,定是要打发人来接的。”又叹,“本来早就该过门的,偏他那头耽误了,闹出多少故事来。待她出了门子,我算了却一桩心事了。”
  孟太太捂嘴笑道:“你做嫂子的可真疼小姑子。”
  管平波道:“她这性子,最惹人爱。太太说我疼她?你是没瞧见我们太太,那才是疼呢。我们家女儿少,有一个算一个的精贵。可不比我们胡打海摔的。”
  孟太太笑着与管平波闲扯。她最是个精明妇人,百户所有一大半的事物是她管着,土匪跟孟志勇的交涉她尽知。心里盼着升迁,离了这鬼地方。腹中想了一回,故意对管平波道:“这几日奶奶怕是不知道,外头的土匪闹的厉害的紧!奶奶倘或要回家,可得仔细些。”
  管平波故作不知的问道:“闹什么?”
  孟太太看了看左右,没有闲杂人等,才悄悄在管平波耳边道:“他们说要杀进来,取你人头。把我唬的了不得,赶紧叫当家的仔细巡视,休叫他们钻了空子。”
  管平波忙道谢,又道:“都是我们的不是,生累大人与太太。”
  孟太太笑道:“你这话就外道了,我们都是朝廷的人,自当同气连枝。只是他们在外头盘桓,我心不安。”孟太太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也是我们自己不争气,堂堂百户所,叫那起子土匪围住动弹不得。哪像奶奶练兵得法,走出去个个抬头挺胸,好不威武!我们若有这等本事,定冲出去杀他几十个,只怕早因军功升上去了。”
  管平波:“……”她竟能赶上了经典的买人头的戏码。据说卫所军功交易是常态,乃至于杀良冒功之事频发。八成是石竹本地的土匪多为生苗,长相与汉人略有不同,难以糊弄,才让本地良民逃过一劫。万没想到孟太太打着雇她剿匪的主意。怪道孟阳秋轻而易举的就把土匪算计她的事告诉出来,果然是恐吓呐!也难怪他好心眼的跳出来教枪法。好在他脸皮够薄,不肯要那金吊坠,不然亏死。
  剿匪是管平波的目标,但她没兴趣与百户所合作。就算有人头,她何必便宜了外人。再不济窦宏朗是她男人,报上去让自家男人升个官不是更好?窦宏朗不值什么,窦向东待她还是没话说的。向上司证明自己的实力,是职业道德嘛。然而此事却可以利用。管平波心念一动,亦压低声音道:“山上剿匪多不方便,不若贵所设一局。放出风去,只说我挟持了你家儿子,才弄出这般动静。谁能杀了我,救出你儿子,你拿从崔家得的东西重谢。这么一来,便是真个有人能杀了我,那点银钱买几十个人头的军功,你也不亏。”
  孟太太听完心中大骇!难道她看出了自家的谋算?
  管平波微笑:“无本万利的买卖,你……做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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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鹤蚌
  孟太太的心砰砰直跳。她其实打着更歹毒的主意,故意放出信儿,诱的管平波不信百户所,自家杀出去,她们跟在后头捡人头。如此,既不用吐出银两,更可以撇清,以免万一升不上去,不至于跟土匪没得谈。管平波却说出以身为饵的话,是吓唬自己么?余光扫过场内一群孩子,想起他们风驰电掣的在县城杀了个来回,不由呼吸急促。他们就在百户所内,翻起脸来,所内的老弱病残如何招架的住?
  好半日,挤出个笑脸道:“我们怎能做此没天良的事!奶奶只管住着,等家里人来接,方是万全之策。”
  管平波道:“我却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崔亮算计我男人,如今他生死不知,这个仇我是定要报的。崔亮已被我亲手斩下,那日杀入我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太太只管放话出去,我自报仇,与你不相干。便是我死在此地,绝不怨你分毫。”
  孟太太的心猛的连跳几下,不敢答言。
  管平波心中默默完善着自己的计划,低声道:“此事还请太太周旋。先把他们引进县城,我们则半夜里出门,拿毛竹做了梯子,悄悄爬上城门。窦家有暗道,我们躲在里头,待到天快亮时,人睡的最熟,我们悄悄就把人杀了,再无不妥的。”
  孟太太颤声道:“你果真不怕?”
  管平波垂下眼睑,低落的道:“他不在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是孤魂野鬼,有什么意思。”
  孟太太干涩的劝道:“我听人说没抓着他,逃掉了也未可知。”
  管平波眼泪唰的就下来了,抽噎着道:“他果真活着,怎不来接我?便他是负心汉,我肚里总有他的骨肉。太太不知道,我们家人丁稀薄。通只有胡姐姐生了一个,还病病歪歪的,我们太太日日眼错不见的盯着,不然也不至于让我跟着赴任。那日诊出身孕,太太是知道的,我家还特特摆了宴席。”管平波用袖子擦着泪,却是越擦越多,不一时便哭出声来,“他定是没了!才不来接我的。”
  陆观颐看着抱膝痛哭的管平波,整个人都不好了!知道管平波骗人一流,没想到还有说哭就哭的本事!紫鹃那傻丫头还把谎话信了个十成十,跟着就眼泪哗哗的掉。陆观颐暗骂管平波演戏也不通知一声,来不及酝酿情绪,悄悄的用力拧了下自己胳膊内侧的软肉,挤出了两行清泪。
  场内的队员们见管平波哭了,呼啦啦的围过来,一叠声的问:“怎么了?”
  陆观颐忙道:“她想二哥,伤心了。”
  整个老虎营的队员齐齐觉得尾椎一股寒意直冲脑门,鸡皮疙瘩从踝骨爬满全身!想老倌想的哭了的人,绝对不是他们师父!
  陆观颐轻咳一声,板着脸道:“天不早了,今日轮到谁做饭呢?我们娘们说话,你们少听。”
  跟管平波混了这么久,多少知道她的脾性。不知道又算计什么,韦高义给了孟太太一个同情的眼神,带着人一哄而散。
  孟太太心道这泼货倒是个节妇,可叹可敬。忙拿好话宽慰她,好半日才把人哄住。
  管平波红着眼圈,拉着孟太太的手道:“太太,你一定要帮我。”
  孟太太顺坡下驴的道:“好,好,我帮你。你如此忠贞,老天爷都会保佑你的。”
  管平波道:“果真叫我为夫婿报了仇,日后定当重谢!便是我死了,来世结草衔环,必不相负。”
  孟太太替管平波擦了眼泪,柔声道:“别说丧气话,邪不胜正,我信你能凯旋而归。”
  管平波又憋出两滴泪,一脸感激的道:“谢太太!”
  孟太太拍拍管平波的手,自回家安排了。
  管平波戏演全套,一路抽噎到家,才收了眼泪,打水洗脸,挂好毛巾道:“白天的老鹰抓小鸡没分出胜负来?晚上再来一场!”
  陆观颐:“……”
  韦高义跳出来挤眉弄眼的道:“师父,你打什么坏主意呢?”
  管平波呸了一声,道:“我就不许想汉子?我想我汉子怎么了?”
  才进门的谭元洲听到这句,脚底一滑,险些没站住。暗道:姨奶奶你要点脸!装什么痴情女子?当谁没见过夫妻情深呐?你要对你汉子有一丝夫妻情义我就信了你的邪!
  管平波扭头问谭元洲:“驴买到了?”
  “买到了,”谭元洲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管平波道,“我跟孟百户套了半日近乎,从他的书房里借了册本地地形图,你看看上头写了什么?”
  管平波走到近前,狠狠的踩了谭元洲一脚,鄙视的道:“文盲!”
  谭元洲痛的龇牙咧嘴,管平波哼了一声,抖开地图册,果然是本地大致的地形。却是只标出了大概方位,几乎无太大的作战价值。管平波心道:将来得培养出自己的测绘队伍,画得出作战图才是。古时的舆图乃军事机密,上头年年查验,想必孟百户没胆子送给他们。此时又没个纸笔,管平波只好默默记在心里,再让谭元洲还回去。
  孟家得了管平波的首肯,立刻动作开来。管平波所料不差,土匪历经生死,遇到仇家,嘴上叫的凶,权衡利弊时比谁都精明。便是要收拾管平波,也不急在眼下。跑来百户所谈判,乃是想摸清百户所内的路数,看能不能杀进来把粮食抢回去。几百年来,土匪与百户所相安无事,管平波抢粮的这一招,却是挑起了鹤蚌之争。双方心怀鬼胎的拉锯,孟志勇自然不会说那儿子被挟持的话,只装作烦管平波日日来他家闹着讨回首饰布料,欲除之后快。土匪则是要求分一半的粮食,作为杀管平波的酬劳。双方你来我往的谈了好几日,终于约定七月二十五日借口邀管平波赶集,堵在县城诛杀之。
  七月十八日,管平波再放出风声,道是窦家挖有地窖,里头亦有上万斤粮食。消息飞快的传播,差不多的寨子都红了眼,要知道一个寨子也就几十号人,上万斤粮食,能吃多久?凭空掉下来的,不要白不要。为此,他们勾心斗角、合纵连横,都打着独占的如意算盘,好悬没把那三十六计使了个遍。
  七月二十四日,众土匪窝的得力干将齐聚县城,各家寨主吵了三四天,终是定下了个章程。他们从孟志勇处得了老虎营的名单,议定谭元洲为魁首,谁有他的人头,便拿最大份的粮食。往下便是管平波、韦高义、潘志文等。陆观颐与紫鹃并老虎营里的七个女孩,直接归在战利品内,谁抢到了归谁。为此,窦家的地窖谁也不许事先打开,须得办了正事,再公正的分粮。
  吵的心力交瘁土匪越发怀念能居中调停的崔亮,奈何崔亮已死,只得请孟志勇做见证,为此又被孟志勇谈去了一千斤粮食,才彼此服气。
  而管平波也没闲着,石茂勋暂不能上战场,但已经可以下床。为了他个病患,谭元洲再准备了一头大青驴,途中可与管平波换着坐。管平波又用竹叶编织了套衣服,到时候罩在陆观颐、紫鹃与石茂勋身上,当做伪装。还顺了孟百户家两串大蒜,好捏碎了用气味驱虫。
  一切准备就绪,老虎营于七月二十五日凌晨悄悄的从百户所出发,直扑盐井而去。四把狼筅由韦高义与潘志文扛在肩上,其余的人单手拿着武器,另一只手抓住前一个人的腰带,摸索着前进。到此时,众人才知老鹰抓小鸡的意义,皆在心中暗叹管平波想的周到,却是不能交口称赞。只因为了避免说话分神或引人注意,每个人嘴里都含着块竹片,古时谓之衔枚,为行军专用,到了地头由上官检查,谁的不见了,军棍伺候。
  太阳渐渐升起,驱散了夜里的淡淡凉意。众土匪摩拳擦掌等待管平波一行;百户所大门闭的死紧,预备坐收渔利;老虎营则是以每小时约三千米的速度在山中急行。从百户所到盐井,需要不停不歇的走三个半时辰。他们的时间不多,寅正出发,巳时末必须赶到。因为他们还得攻打,还得做出基础防御,方能保证万无一失。
  未知的前路,让管平波略微体会到了当年红军长征的伟大。她在丛林作战时,雷达、通讯、枪械、汽车、专业的装备、完善的后勤一应俱全。而此刻她的人除了各自的佩刀与廉价的毛竹竿子制成的武器,几乎一无所有。她甚至不知道盐井的地形。可是他们不得不往前走。管平波感受着子宫内生命的游动,乐观的想,或许石竹盐井,就是她的井冈山,是她席卷天下的起点。手轻柔的抚过腹部,虽然我很欢迎你,但你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啊!
  与石茂勋交替着骑着毛驴,没有表,不知道时间。管平波回忆着资料的细节,与脑海中粗劣的地图进行对比。大山里迷路很容易,但去盐井的路并不难找。来往的人太多,不通水路的盐井还须少量的骡马运输,沿着痕迹,在太阳高悬之时,看见了位于山谷中的片片盐田。
  午时初刻,土匪没有等到管平波。百户所大门紧闭,拒绝应答。群龙无首的土匪登时各抒己见。有要去袭击百户所的,有要求先开窦家粮库的,彼此寸土不让,吵做了一团。
  至未时,火气旺盛的土匪们终于吵出了共识,各派一人看守窦家,余者喊着杀了管平波为兄弟报仇的口号,浩浩荡荡的往百户所冲去。
  孟志勇站在百户所的墙头,满脸堆笑,心中暗骂管平波不中用,怎么还有这么多强盗?
  羊头寨的寨主怒气冲冲的在门口大喊:“孟百户,你说话不算话,当我们是棒槌!速把那娘们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孟志勇啊了一声,惊讶道:“她清早就出门了呀!”
  石牛冲寨的寨主冷笑:“孟百户,我们敬你是几世的邻居,方跟你一起发财。你要不识好歹,休怪爷爷的刀不认得人!”
  孟志勇一脸莫名,跳着脚道:“她真出去了!天不亮走的!还借了我们两头青驴!莫不是从水路跑了吧?”
  石牛冲寨主呸了一声,喝道:“跑你娘!水路是我家天下,她跑了我能不知道?我劝你别打那官官相护的主意!当官的我杀的多了,不差你一条狗命!”
  孟志勇慌乱的看着左右,颤声道:“快,快,快去喊阳秋来!”
  土匪见了孟志勇的怂样,更为得意,扯着嗓子在城下骂的唾沫横飞!突然,百户所的城墙上齐刷刷的布满了弓.弩。孟阳秋一身戎装上到城墙,居高临下的道:“何人敢在百户所撒野?不怕死的,尽管放马过来!”
  羊头寨主仰天大笑,指着孟阳秋道:“你有种!”
  孟阳秋冷眼看着颤抖不止的兄长道:“一众土匪,叫嚷着要杀一个漂亮的女人,这般谎话你也信?”说毕,一记飞枪掷下,砰的插.入地心,断喝,“谁敢轻举妄动,我叫他有来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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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9章前夕
  管平波立在土路上往下看,一条小河绕谷而过,形成了盐井三面环水一面环山的地形,是个很好要塞地形。有别于石竹常见的绿意盎然,盐井的后山是此地难能一见的石头山。底部人工架设着层层叠叠的盐田,越往上越显陡峭,想从后山袭击,一穷二白的他们暂时做不到。再看前方,河水不深,然而河边挖了壕沟,把一片平底圈的严严实实,只余下木桥与外界联系。
  谭元洲看了一回,道:“不大好打。”
  管平波轻笑:“如何不好打?”
  谭元洲自知失言,兵临城下,怎可灭自己威风?忙笑道:“奶奶素有长材,我听指令便是。”
  管平波又看了看周遭环境,命道:“时间不早,我们立刻入谷。”
  众人无异议,一行人沿着山道蜿蜒向下。盐井位置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位于山谷,其间情景一望可知,毫无埋伏可言。盐井有简易的瞭望塔,亦看见了他们。只见一行人里,又是毛驴,毛驴上还骑着个穿裙子的女眷,就当是商队欲来买盐,并不在意。
  管平波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走到了山谷间,稍微绕行一段,躲到了盐井的视线外,原地修整。韦高义等人终于可以吐出嘴里的衔枚,难受的只砸吧嘴,拿起水壶猛一阵灌。他们原先拧盖的水壶自是落入了土匪手中,幸而练兵的茅棚里扔了些备用的,三五个人共用一个,勉强凑活。喝完水,又掏出口袋里的腊肉饭团,三两下的吞入胃中。
  谭元洲一面吃着饭团,一面在探寻地形。不一时找到了一丛乱竹,旁边一人多高的草茂密生长。折回来,扶着陆观颐蹲在草丛里,用管平波编织的竹衣罩在她头顶,轻声嘱咐道:“毛驴我牵到别处,免的露了行迹。你们躲在里头,不可擅动。草丛中有许多蚊虫,你们隔一段时间,就捏碎些大蒜,或能抵御一二。”
  石茂勋艰难的爬了上来,低声道:“谭大哥放心,我定能护住姑娘,你们也要小心。”
  紫鹃惶恐的看着左右,抖着声音道:“我们会不会被发现?”
  陆观颐找了个位置坐下,心中万分不安,忍不住道:“平波呢?”
  管平波在下头做战前动员。出门前已经说过的话,耐心的重复一遍。只听她道:“我们在云寨被埋伏,在百户所被出卖,皆因客居别人的地盘。想要安全的等待巴州来接,寄居是条死路。我有孕在身,而你们分开了,就是盘菜。倘或落入土匪手中,只消把我们分开,大概唯有谭元洲还有一线生机,我们都是个死。盐井你们方才看见了,我们杀进去,毁了吊桥,加强工事,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奈何不得我们。这群土匪没文化,不懂科学,傻傻的留了个木桥给我们。待我们拿下此地,我带着你们做个活动的桥。夜里吊起来,有人来买盐才放下,保管万无一失。当务之急,就是趁着他们内里空虚,一举夺取。”
  稍停,又继续道:“谭元洲会补上石茂勋的位置,三队注意配合。此前对着他们的青壮,我们都没吃亏,一群看家的老弱更不足为惧。今次我要保护元宵,也要担任号手,师父娘两个是生是死,就看你们了!”
  韦高义与潘志文郑重的点头。
  谭元洲从草丛里滑下来,管平波对着陆观颐的方向挥了下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阳秋在城墙上与土匪对峙,百户所内的废柴们早拉不动弓,小弩的杀伤力极小,幸而土匪们没有盔甲,勉强算得上威慑。此时此刻,他才知管平波把百户所坑了个彻底。两万斤粮食,在贫寒的石竹,足以让百户所怀璧其罪。几百年的均衡被轻易打破,剩下的是为了这些粮食,无穷无尽的厮杀。可他们能不要粮食么?做不到。在吃不饱饭的岁月,很少有人能经得起这般诱惑。
  管平波就能抵御诱惑,她甚至连自家的存粮都不要了,就这么消失在石竹。或许这才是她的目的,横竖四面楚歌的她再无活路,不如设一场局,大家鱼死网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无辜,每一个人都是她的仇人。所有人一齐替她陪葬!孟阳秋面沉如水,好阴毒的计策,好狠戾的女人!
  弓.弩的箭头灰蒙蒙的,却比泛着寒光还可怖。斑驳的锈迹,等同于淬上了剧.毒。悍不畏死的人类里,从来不包含土匪。坚毅果敢的品质需要信仰的滋养,而土匪眼中只有钱财女人。他们的确凶悍,却并非不可战胜。
  土匪们举着武器,凶神恶煞的盯着墙头。孟志勇吓的抖如筛糠,低声道:“他们夜里会不会杀进来?”
  孟阳秋道:“我们都是砖头房子,关上大门,每一座院子都是个堡垒,便是他们摸进来,又有何惧?”
  “可、可他们能翻进百户所,就能翻进院墙……”
  孟阳秋忍着气道:“那你想怎样?”
  孟志勇没了答言,只好继续抖着。墙上的人也开始发软,他们早没了祖宗的悍勇,与寻常百姓无二。许多人的弓.弩压根就是坏的,不过拿出来装相。看着土匪雪亮的刀锋,一个个心慌不已。
  底下的土匪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来自不同的山寨,都不愿自己人送死。且没有攻城器械,轻易打不进百户所。所内丰厚的粮食,自成一体的水源,让他们能坚守一年。
  羊头寨主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阴测测的威胁道:“你们的屯田不打算要了么?”
  孟阳秋毫不示弱的道:“你们守在军屯里,寨子不打算要了么?”
  双方僵持了足足半个时辰,百户所的人在孟阳秋的长.枪威胁下,不住的磕着牙齿,“毫不退让”。六家冲的寨主忍不住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现有防备,我们讨不着便宜,不如回城分了窦家的粮食再说!”
  杉木田的寨主咬牙切齿的道:“太便宜他们了!”又酸溜溜的对牛头冲寨主道,“你们家有水路,倒是不怕他们。”
  牛头冲寨主没好气的道:“水路又不是我一家的!再说我咽不下这口气!”
  羊头寨主一声冷哼:“早晚我要他跪下叫我爷爷!走,回城分粮去!”
  牛头寨的人在后呸了一声,低声骂道:“草他娘的忘八羔子!守着盐井,就当自己是爷爷了!”
  一众土匪骂骂咧咧的退走,虚张声势的孟阳秋大大松了口气。扭头对瘫在地上的孟志勇道:“大哥,好日子到头了,我们的兵丁该练起来才是!”
  孟志勇大口喘着气,好半晌才道:“练什么练?怎么练?那帮土匪身经百战,打起来我们就是送死的。他们死的起人,我们死不起!”扶着墙艰难的站起来,唤孟阳秋搀他回家。至家中关了大门,才低声骂道,“你蠢不蠢?练兵!练兵!满脑子就知道练兵!我们通共才一百多户人,死的起吗?战死的家眷我们养的起吗?你当我不想练?我们守着这破地,没酒没肉,又种田又练兵,你当他们傻啊?扔了田里的活同你练?他们老婆崽子吃什么?便是有了军功又升不上去,何苦白费力气。你不信现在出去喊一嗓子试试,看谁搭理你。一个不好他们全跑了,我们一家孤身在此,那多被杀了的县令就是我们的下场!你给我长点脑!”
  孟阳秋胸口起伏,压制着熊熊怒火,懒与兄长争辩,把门砰的一甩,回家去了。
  比孟阳秋更怒的是土匪们。好容易找了个回城分粮的借口,起开窦家地库,竟只有二十袋粮食!他们来了七八个寨子,二十袋够干嘛的?光这几日聚集云寨,消耗的便不值这点子。土匪们出离愤怒了!
  羊头寨主道:“我们上当了!”
  桐木冲离羊头寨近,一向跟着羊头寨混,忙问:“怎么说?”
  羊头寨道:“你们想想,窦家上万斤粮食,是听哪个说的?杀了那婆娘,拿一万斤粮食谢我们,又是哪个说的?我早说了,汉人狡猾不可信!有个崔亮,你们就当汉人个个是好人了?”扭头对石牛冲的人道,“上回你们的人被窦家杀了,人头就是姓孟的拿去跟上头的狗官邀的功。我告诉你们,现姓孟的使的绝户计,拿着粮食哄我们抢,我们自家杀起来,他好在后头捡便宜!甚窦宏朗的小老婆,就是他的幌子!一个女人那般厉害,你们信吗?”
  六家冲的没底气的道:“那日我们逃回去的兄弟说就是那女人杀的……”
  桐木冲的吐了口唾沫,道:“我们中计了!嬲他娘,汉人没一个好东西!”
  六家冲的还想说什么,却是被群情激奋的怒骂生生压了下去。
  石牛冲寨主等了好半日,待众土匪骂爽快了,才道:“我是个暴脾气,现就去杀了姓孟的,你们去不去?”
  杉木田的齐声喝道:“去!”
  石牛冲的道:“好!够胆量!我们先说好,哪个杀了姓孟的,百户所的地盘归哪个!”
  羊头寨的不同意,反驳道:“百户所还有地,万一谁捡了条臭鱼,难道我们的兄弟就白死伤了?”
  石牛冲的也怕为他人作嫁衣裳,忙道:“那谁杀姓孟的,就谁要五千斤粮!余下的谁杀的成丁多,谁就要百户所。屯田按人头分。女人孩子老规矩,谁抢了算谁的!你们服不服?”
  怎么分配早吵过八百回了,羊头寨的人见石牛冲的说的还算公道,率先同意。接着六家冲、桐木冲、杉木田、清山壁等都应了。各自回自己的地盘埋锅造饭,预备今天夜里,拿下孟志勇的人头祭旗。
  与此同时,羊头寨的守门人忽见桥对面来了一队奇怪的人,顿生警觉!嗙的一声铜钹,余韵荡漾开来,随即尖锐的竹哨声响彻了整个村落。
  管平波当机立断,轻喝一声道:“擂鼓!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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