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营

  第106章丢营
  是夜, 山风呼啸, 梅州营的火把随风晃动。大门轰的打开, 十二个旗队跟着各自的把总, 在营门前依次排开, 好不壮观!虎贲军以打土匪起家, 如今已是极为顺手。纵然对方选择夜袭, 亦无可惧。
  石茂勋站在高处,看见莲花教的火把快速的向他们移动,却毫无阵法, 零零碎碎的,只会乌央乌央的疯走。他们的武器反射着火把的光,远远瞧见便知皆只有枪。每个人都打着个火把的夜袭战, 石茂勋不是很能看懂。莫不是莲花教与他们最初一样, 多数夜盲,才好借助火把?可他们为何又不选择白日呢?
  不大不小的一股流寇, 最是烦人。不剿灭了他们, 日常骚扰百姓种田, 用不了七八回, 就得减产。村庄外围的土墙毕竟主要防野猪, 可防不住土匪秋季里猛的放把火,叫百姓颗粒无收的阴招。
  莲花教进入了射程, 石茂勋一声令下,镗把上架设的火箭咻咻的飞出, 对面立时响起了接二连三的惨叫。石茂勋微微皱眉, 隐隐觉着有什么不对。鸳鸯阵法层层递进,火箭不过是第一轮。主要是打击对方士气,实则因无法瞄准,精度并不高。怎地就能惨叫一片?莫不是刚好打进了对方的阵型中?
  念头不过一瞬,不曾倒下的莲花教又冲杀过来。他们高声大吼,此起彼伏,混在一起,四百人的喊杀声亦很有些气势。夜间虎贲军皆用哱鼓指挥。哱罗二声,步兵执器械立齐。战鼓起,战兵的每一下皆踩在鼓点上。敌人越来越近,战兵执着武器的手,皆紧了紧,调整呼吸,以应来敌!
  莲花教众却是一顿,唰的从方阵变成了歪歪扭扭的一条线,且火把挥了一下,不知何意。虎贲军稍怔了怔,幸而战鼓不停,他们很快回过神来,盾牌手高高举起盾牌,狼筅手的狼筅已向前扫去!
  突然!莲花教众的枪头上齐齐迸裂出耀眼的火花!石茂勋暗道一声不好!果然就听到了自己阵营的惨叫。那枪头好似火龙,发出骇人的毕啵之声,把阵前照的宛如白昼,又烟雾袅绕,不能视物。莲花教火速突进阵型,一枪一个,立刻把虎贲军打的阵型大乱!
  石茂勋反应亦是极快,忙命打金三声,退兵修整。不管什么妖法,守军总是占些优势,可与他们慢慢耗,总能研究出反击之策。
  莲花教却是不给他们机会,方才硝烟未尽,又换了一队人来,此回燃起的便不是火花,而是黄色的刺鼻的毒烟铺天盖地的袭来,比方才火花带出的烟浓郁数倍,整个战场再不能视物,只能恍恍惚惚看到莲花教的不远不近的火把。
  打了许久顺风仗的梅州营,立时陷入了恐慌。毒烟呛的人泣涕横流,偏生风向又朝着他们,竟是无处可躲。睁不开眼睛的他们,成为待宰的羔羊。莲花教的人脸上蒙着布,□□泛着历历寒光,狠狠刺进外围的虎贲军的身体。
  鲜血飞溅,惨叫不止。虎贲军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的单方面的屠杀!浓烟中,后头的战兵,一触即溃!
  毒烟不断袭来,金拨急促的敲击,引战兵回营。然而浓烟阻碍着视线,方向感好些的人,或还知营门在何处,略差些的就似受惊的麻雀,四处乱窜。这些是能动弹的,身体差些的直接就叫毒烟呛的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石茂勋的冷汗浸湿了衣背,此情此景,他竟不知如何应对。隶属于镇抚部的知事罗良功当机立断,放出孔明灯,并吹响了营中警报!
  刺耳的竹哨在夜里穿透力极强,三枚红色的孔明灯借着风力飞上天空。竹哨不停的齐响,周遭邬堡的民兵见到梅州营的信号,纷纷操起了□□狼筅,山寨的鸳鸯阵,从莲花教后方杀声震天的冲来!
  莲花教中一人手心腾的窜起火焰,如同点燃了教众的神经。只听她喝道:“往前冲!夺他们军营!”
  教众顷刻间好似着魔一般,发足狂奔!有人被虎贲军的苗刀砍中,哀嚎倒地。然更多不曾受伤的人,跟没看见刀枪似的,悍不畏死的朝营门冲。虎贲军已是悍勇非常,出了名的不怕死。不曾想竟是遇到了劲敌,在莲花教的疯狂下,气势登时烟消云散。
  营前哀鸿遍野,守营的人站在里头,腿都发颤。溃军不成气候,机灵点的欲要逃,被杀的魂飞魄散。傻点的站在原地,全不知如何反击。战场上的兵器,一寸长则一寸强,没有阵型的保护,苗刀本就难抵御□□,何况在此士气衰微之时!
  忽如其来的战败,令石茂勋呆若木鸡。他的亲卫拽起他的胳膊,大吼道:“跑!”
  就在此时,分明听到一个女声断喝道:“冲!”
  莲花教剩余的三百多人如同洪流,汇入了梅州营!营中战兵四散,知事罗良功也在护卫下,急急撤出军营,连同剩下的战兵,往左近的邬堡逃去。
  邬堡的民兵毕竟只是民兵,没追上莲花教,待见他们占了军营,不敢再追。接应了石茂勋等人,飞快的撤走。
  撤入了邬堡的石茂勋,大脑一片空白。眼泪从眼眶中掉落,他却无知无觉。一场夜袭,梅州营易主,虎贲军死伤无数,是他指挥失力之责么?离了管平波跟前,他就一无是处么?
  一个战兵胆战心惊的问道:“那是什么妖法?”
  众人都茫然摇头。
  知事罗良功还算冷静,对众人道:“送信回飞水!”
  石茂勋听到这一句,好似有针直扎进心里,痛的他浑身都颤抖起来。屋中剩下的人,想起死去的袍泽,都一个跟着一个的开始流泪。从不曾打的这么憋屈过!石茂勋单手捂着眼,哽咽出声。
  梅州营战败的消息飞快的传入了飞水。管平波看完战报,眉头紧皱。将战报递给孔彰,叫他看完后,问道:“你怎么看?”
  孔彰道:“果真有毒烟么?”
  管平波面容严肃的道:“照罗良功的描述,他们使的应该是毒烟梨花枪。”
  孔彰不曾听过,忙问:“什么是毒烟梨花枪?”
  管平波道:“先前朝廷在沿海平寇时用过的招式。梨花取自铁梨花,自宋便有。乃□□里混着铁屑,点燃时铁花炸裂,十分热闹,是节庆烟火的一种。后装在□□上,用以干扰敌军作战。看着怕人,实则杀伤力不大。石茂勋不曾见过,估计是吓着了。”
  战场打法千千万,彼时交通不便、消息难通。孔彰先在姜戎,后居于京城也被圈的死死的,无朋友同僚,头一回听见梨花枪的战术,险些惊出一身冷汗。半夜里火光一闪,寻常战马只怕都要受惊!好无赖的打法!又问:“毒烟呢?”
  管平波沉声道:“左不过这几样,混点硫磺进去,烧起来能产生□□。即刻中毒倒未必,呛昏了头阵型散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虎贲军从来集体作战,单打独斗干不过悍匪,也不是今日才有。”说着,管平波招来通讯员道,“发信与谭元洲,令他从潭州驰援,预备夺回梅州营。”
  张金培插了句嘴道:“石游击怎么办?”要处罚么?
  管平波道:“罚定是要罚的,如何罚叫镇抚部去拟定。”
  张金培与石茂勋关系不错,忍不住求情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可否饶过他一回?”
  管平波道:“军营赏罚分明方是道理。”顿了顿,又安抚的道,“遇着新式打法,输了不会罚很重的。”
  孔彰补充道:“死了那多袍泽,只怕石游击心中不安。恕我直言,他尚且年轻,不如索性罚的重些,省的叫他一蹶不振。”
  管平波道:“军中自有制度,赏罚与你我二人无干。过二日定有详细的战亡名单,且把战况捋个清楚明白,再谈处罚。”
  三日后,罗良功的第二封战报又至。此回写的甚为详细,逃跑的战兵渐渐聚拢在邬堡中。彼此回忆细节,一齐推敲,把战况复原。后附伤亡名单,战亡一百二十四人,重伤一百八十九人。此外还有叫火星迸入眼中,烧盲三人,被毒烟熏病七十八人。再附石茂勋与罗良功的检讨。检讨上字迹凌乱,显然是还没能从巨大的打击中恢复。
  虎贲军成立以来,从未有过如此损失。管平波先发通告出去,预备补充战兵。而后静静的坐在办公室想,若是她忽然遇到此般情况,又当怎生稳住阵脚?毒烟是不可抵御的,人被呛了,就会有应激反应。此烟对身体伤害甚大,也做不到进行抗烟训练。良久,苦笑一声,只能是竭力避免陷入烟雾阵吧。此番不入流的战术,仅限于小股冲突,真打起来并没什么卵用。可又不得不说,步兵对抗,风向合适的话,亦无甚太好的破解之法。土匪中也有这般人才,出乎意料啊!
  更令人意外的是,占领了梅州营的莲花教,大大咧咧的写了信来。要求虎贲军撤出丽州流动供销社,他们便也撤出虎贲军的地盘,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管平波放下信件,冷笑一声。不过使了阴谋伎俩,打了个措手不及,也敢跟正规军较量!你也配跟我叫板!没学过夜郎自大怎么写么?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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