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7月29日第一更
第118章 118试探
管平波放下战报, 对张和泰笑道:“此番打的不错, 将兵的执行力大有提高。好生打过一仗, 他们该知道, 姜戎并没那么可怕了吧?”
作为江南大营的总兵, 打了漂亮的仗, 张和泰与有荣焉。江南大营是必要裁撤的, 但表现好点,多少能裁撤少点。也是虎贲军待遇太好,不然谁不愿去做自耕农?
江南大营, 管平波亦是想留下些人手的,数次死里逃生,别的不论, 心理素质就强太多。邬堡里的读书苗子, 她更倾向于往理工方向培养。富国强兵没错,可她希望的强兵是武器的发展与单兵素质的提高, 不然负担太大了。不单是养兵的问题, 还涉及后续的退役安排、战后应激的心理干预。她宁可把钱花在刀刃上, 提高个人待遇, 才能真正提升军人的荣誉。陈朝的兵都混成了乞丐, 喊的再高调都没用。
遂,管平波爽快的批下奖励, 此番战斗中表现优异的,该升职升职, 该给奖章的给奖章, 与虎贲军立功的待遇无二。张和泰心下大喜,管平波颁发的奖章,那可是真宝贝。退役后,凭奖章级别,可以获得相应的土地。同时也代表着江南大营在逐渐被管平波认可,他们窦家旧部的苦日子快要熬到头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父死子继,前辈尚且要黯然退场,何况改朝换代。张和泰好容易爬到了总兵,自是不愿跌回山谷,如今虽不得脸,能在山腰上猫着总是好的。仗没打完,山腰上还有继续往上的机会。张和泰自问与管平波从未生过龃龉,只要他确实有用,管平波应该不会过分打压。脑子转了转,便拱手道:“陛下眼光卓绝,自从江北大营调了些旗队长入江南大营,军容军纪便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臣请陛下赏个恩典,让江南大营也学着搞镇抚司、搞教育。臣有信心把他们带的更好。”
“那是自然。没有系统训练,上战场积累的是逃生经验。唯有具备军事素养,积累的才叫作战经验。”管平波轻笑,“他们之中很多人,还有提升空间。实在愚笨的,也不必太忧心,虽战力差强人意,到底是为国流过血的好汉,我不会让他们没了下场。”
张和泰忙替手下兄弟们道谢。
正说话间,小太监来报:“陛下,林阁老与方阁老求见。”
两位阁老联袂而来,定然有事,张和泰要事已毕,不便再打搅,立刻行礼告退。
打发走了张和泰,管平波命太监请二位阁老进来。林望舒的脸色有些微妙,管平波挑眉,这位装死装了小半年,装不下去了?
阁老的面子是要给的,管平波一直不喜欢明清两朝那“达到顶峰”的皇权。搞出无数礼仪,结果皇帝除了面子上貌似特别牛之外,其余的照样是该干嘛干嘛。天下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天下,是与士大夫共有的天下,这是没办法的事,光杆司令玩不转,朝堂角角落落都是博弈,不是嘴里喊着皇帝至高无上,皇帝真的就能言出法随了,归根到底,还是看谁的段位更高。既然如此,何不你好我好大家好,只消别走极端,弄成宋朝那傻逼样就行了。是以,两位阁老行礼毕,管平波便命太监搬椅子赐座。
臣子在皇帝面前不能坐实,有椅子也未必多舒适,然看坐代表的是体面,是皇帝的礼贤下士。太监又端了茶来,没撕破脸的时候,管平波素来讲客气,母老虎着实是个笑面虎来着。方坚早已习惯,一路走来,是口渴了,端起茶碗便喝。林望舒只得有样学样,陪皇帝演君臣相得。
待喝完茶,方坚率先道:“城中严打半月,青皮闲汉尽数剿灭,百姓业已安居,请陛下放心。”无需明说的是,百姓都无事了,姓管的百姓自是恢复了生机,拿着方坚给的本钱,臭豆腐摊子它又开张了!
乱世重典,搁寻常流氓罪未必会死,但打仗的要紧关头,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先前在城中闹事的统统杀头,道路以目也比混乱不堪强。管平波瞥了林望舒一眼,缓缓道:“所谓青皮,与土匪类似,总有个后台。或是城中豪强大户,或是心怀不轨之人,待击退敌军再详查。务必揪出幕后主使,绝了他们发战争财的心思。”
林望舒僵了僵,国难当头,青皮闲汉可不止打砸抢,哄抬物价、逼良为贱亦是个中好手。其后庞大的利益链条,绝非明面上那点东西。至少跑去管家闹事的,就不可能只为浮财,更多的是豪强的试探。试探管平波的权威,试探她处事的手段。管平波轻巧看透,不好糊弄呐,果然太.祖没一个好缠的。不过他今日并非来讲青皮的,他家底丰厚,吃相自然好看许多。奈何江南才出大事,他能否继续保持好看的吃香,就看与管平波如何谈判了。
方坚负责的是日常事务,三言两语交代完毕。管平波便看向林望舒,笑道:“你有何本要奏?”
林望舒知道管平波不喜欢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道:“近日臣听见个新闻,不知做不做得准,只得报上,好叫陛下定夺。”
管平波道:“请讲。”
林望舒道:“昨日,海上梅花会突袭东风会,东风会不敌,退避百里。臣以为,海上恐有变故,不得不防。”
管平波似笑非笑:“林阁老消息挺快啊。”白莲才跟东风会干了一仗,大获全胜。那夜登陆的海盗有千余人,直接被白莲砍了一半,剩下的未必敢归队。几百人的缺口,足以让小区域内的势力重新洗个牌。即便梅花会与东风会的顶层未必想大动干戈,底下的小弟也难免动手脚。海盗,归根结底是海上的土匪,看起来威风凛凛,组织纪律也就那样了。虎贲军内各派系尚且小动作不断,海盗就更别提。管平波摸着下巴,很不厚道的想,那片海域的东风会想必被打的特别惨,消息才能这么快流出吧。
林望舒没否认,恭敬的道:“从来剿匪,堵不如疏。海盗原是良民,不堪陈朝奴役驱使,方落草为寇。臣以为,与其放任他们在海上自相残杀,不若引他们走正道。一则扬我梁朝威严,二则避免他们厮杀太过,分崩离析,祸害沿途百姓。”
管平波险些叫口水呛着,林望舒啥意思?
林望舒没卖关子,直接道:“海盗靠贩货为生,江南土改,既断了他们的货,又断了他们的销路。俗语曰:阻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为了利益,恐他们狗急跳墙。”顿了顿,林望舒又道,“有些百姓不识字,不通教化,只看利益,其罪当诛。然,教化非朝夕之功,且沿途百姓无辜,臣以为,需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方坚好想鼓掌,林望舒人才啊!短短几个月,就摸着了管平波的脉门,说话就事论事,干净利落,再不见往日的“心照不宣”,鹌鹑没白装!
管平波闻弦知雅意,却不愿先捅破窗户纸,而是问林望舒:“依阁老之见,如何才算万全之策?”
林望舒早打好了腹稿,从容道:“他们无非图利,莫若以利诱之,待陛下一统中原后,再收拾不迟。”
管平波笑道:“只怕那时迟了。”
管平波一言道破,林望舒只得讪笑。陈朝后期赋税艰难,朝廷数次想开海禁,却遭到江南抵死反对。盖因江南垄断海货,攫取暴利,不愿朝廷插一脚,分薄利润。反之,如若梁朝此刻开启港口,自会借此形成新的利益集团,到时再想海禁,同样千难万难。所以,有些法令,一开始便得深思熟虑,因为后期想改,几乎不可能。
好在管平波正是反对海禁之人,但,海路畅通,少不得有商人崛起。商人是国家的活力,商税更是远远高于农税。南宋何等奢靡却国祚绵延,为何?商贸之肥也。朝堂上没有真正的傻子,他们看不到商贸之利么?可是又何以从皇帝到名臣都要重农抑商呢?甚么怕误农时、人心离散都是借口。农民根本无忠君爱国之心,逼百姓种田,严禁经商,真正的原因,是汉晁错的那句话——“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重商而出现的大商人阶层,能直接摧毁基层,甚至于架空整个国家。三家分晋就是先例。抛开家天下不论,即便从民族利益来讲,也是不能过于重商的。
资本天生带有分裂性,华夏上上下下坚定的支持大一统,正是因其农业属性,农业需要大一统,需要有帝王来协调那条喜怒无常的母亲河。但商业国不需要,欧洲就没有天灾人祸么?他们就不需要大一统,因为他们是城邦商业国家。没有绝对有利无害的,城邦制诞生了市民阶层,为资本主义萌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同时,他们的国家不会很大。在未来,小体量的国家,基本没有下场的资格。
华夏百年屈辱再惨,农业国奠定的辽阔版图,在改革开放后,华丽转身。但如果从现在开始重商,或许能迎来资本主义萌芽,能有工业革命,可版图亦可能分崩离析。那小国寡民,如何能在后世的激烈竞争中存活?
重农是华夏沉淀千年的智慧,确保了华夏苗裔的源远流长。它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然而哪怕仅从生产力角度,亦是不能全盘否认的。因此,不能重农抑商,但怎么扶植商业,值得思量。
管平波当然有标准答案可以抄,但她想看看臣子的想法。她不是朱元璋,没兴趣累死在皇位上,且不会打团战的老大不是好老大,她得给手下锻炼的机会。对孔彰是,对内阁亦是。
于是管平波满含深意的看着两位阁臣,缓缓道:“林阁老的话有几分道理,亦有疏漏。二位乃我朝肱骨,先议个详尽的章程来,合适了,再请九卿共同参详。”
没有断然回绝,那便是有戏!海禁乃大事,不可能一说就成。林望舒心下大慰,从容行礼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