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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刘肖作为商旅小头目,每一段时间都会带着货物出寨子去。江东虽然战火凌乱,但海昏、柴桑、巴丘等地皆有集市,有时也到会稽、吴郡去,往来一个多月。严黎又说,山越的大宗商品众多,尤其是矿石、奇木,混个人进去也未尝不可。
  刘肖思忖片刻,又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说,过两天正好有一队车,运的以熟兽皮为主。兽皮好,沉实,味道大,来往检查做不到特别仔细。刘肖给严黎叮嘱好,便带着刘基回到那监视他的房子去,临走前捏了捏严黎的手。
  没想到,龚瑛在第一天就回来了。
  回来的人全部被雨浇得湿透,蓑衣都不管用,变得黏糊糊还沾满泥。龚瑛看起来气冲冲的,脸比天色更阴,在刘基住的耳房门外瞟了几眼,就去找刘肖问话。没聊多久,便踩着水离开了。他前脚刚走,刘肖后脚便闯进屋里,说:“快,他要去看密道!”
  以往每隔一段时间,龚瑛就会把核心的巫师召集起来,说是有敬神仪式,然后把内城城门紧闭,时间从一日到多日不等。现在看来,那就是他们下穴盗墓的时间。而龚瑛回来以后,立即通知手下准备封锁内城,说明他又准备要探墓了。
  可这么大的雨,上面有天水,下面黄泉水也大涨,连下葬都不敢动土,怎么可能盗墓?
  刘肖也不明白原因,可当务之急,先要应对眼前的状况。
  他让刘基先去找严黎,准备逃跑,然后自己去和两名越人士兵汇合,说,大帅下令,这次只有我一个人去。对于有疑问的士兵,刘肖一拳把对方锤到地上,问,你说什么?对方便没了疑问。
  他便独自到上缭壁的监狱里去,抓出九名囚犯。囚犯当中有其他部落的越人,也有吴军俘虏,全都蓬头垢面,步履蹒跚,浑身上下没几处完好的地方。他保留着他们的手镣脚镣,又用绳子串在一起,驱赶着,往内城方向走。
  对外,他们是敬神献祭用的人牲;对内,他们是盗墓用的苦力。对他们自己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
  大雨依然滂沱,刘肖拿着长鞭,押着囚犯们来到内城门前。远远看去,巫师们已经在庙前等着了。在刘肖眼里,这些威严不可一世的通灵者们,被雨浇成了灰色,平常炸开的长发都贴着面具,长袍贴着肢体,显得缩小了不少。
  刘肖割断囚犯之间的绳子,叹了一口气,然后帮其中一名囚犯——看着最瘦弱的一个——解开了手腕上的枷锁。在他震惊的眼神中,又把钥匙塞进他手里。
  “把他们都放了。”刘肖将他拽到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地说,“然后赶紧逃跑,或者干什么都行。”
  他把那囚犯推开,看着他手足无措地忙活起来,而其他囚犯就像久旱逢霖的旅人一样,拖着枷锁,向他猛扑过去,谁也不甘落后。刘肖让开几步,抽出匕首,往自己大腿上一扎,装出被犯人袭击的样子,然后倒坐在地上,把刀丢向囚犯的方向。又甩动长鞭,连续炸出几声雷响,抽在囚犯头上。口中大喊:“犯人逃了!!”
  囚犯们不管锁解开没解开,立马四散奔逃,有人往民居去躲,有人去抢刀,也有人跑进内城。而士兵、居民和远处的巫师,都喧闹起来,只是万物都隐在滂沱大雨中,一时谁都搞不清情况。
  刘肖仔细看了,没看见龚瑛的影子——不过,只要内城还有人进出,他就一定不会去开启暗门,这样,无论如何都能争取一些时间。见有巫师跑近,他捂着大腿的伤口,挣扎着站起身来。
  另一边,刘基正推着一辆用茅草篷子遮盖起来的手推车出城。手推车上的货物看起来非常沉实,刘基两只手臂青筋突显,每一步都踩得缓慢。屯堡高大的门上像是挂了一层水帘。士兵在门洞里拦住他,问车上是什么东西,他说,拿出去卖的兽皮,是刘肖吩咐的。士兵要揭开篷子来检查,刘基连忙阻止,说,皮子不耐水,小心一点。士兵大骂:你他妈什么东西,撒手!完了便扯开茅草,上面的水哗哗往下淌,把各色熟皮打湿了一片。
  刘基笑着说,确实是皮子,没骗人。那士兵伸手去翻着拨着,又瞟刘基,总觉得这个年轻人脸生。他说,行商至少要两人行动,你怎么一个人?刘基说,刘肖要亲自来,但大帅临时有事喊他,我就先出发。
  湿了水的皮特别沉,又黏在一起,士兵不耐烦,便抓起长矛想要去挑。刘基下意识地用身体去挡,士兵眼睛一亮,一甩矛尖,喝令他:一定有东西!你自己翻开!
  刘基僵立在原地,眼里满是愤怒,但终究是去搬开上层的皮草。
  士兵吓了一跳——底下,果然藏了个人!
  那么厚实的皮子压在身上,这个人还能纹丝不动,原因很简单,因为被人绑住了手脚,甚至堵上了嘴巴。仔细看,那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真是太惨了。
  尤其,那还是个女人!
  士兵看向刘基的眼神突然就变了。
  但那是什么表情?
  并不是义愤填膺,更不是拍案而起,反倒是一种玩味、调笑、猥琐,甚至有些佩服的表情。
  刘基差点就要吐出来,可他忍住了,必须忍住,还要讪讪地笑。
  那士兵伸手,想撩开挡脸的头发,看看这人模狗样的年轻人到底偷了哪家闺女。手伸到一半,一个冰冰凉的小东西塞进了手心。
  高抬贵手。刘基说。
  那士兵捻起来看看,天光黯淡,一时间没看清那是什么。凑到更靠门洞外的位置,才发现那是一枚玲珑剔透、水样似的琉璃珠。珠子反着光,士兵的眼睛倒是漆黑无比,他反手藏到身后,笑笑,说,赶紧滚。
  出了屯堡,车子转进山林,到一个视线隐蔽的地方,刘基立马把车上女子口中的布拿掉,绳子解开,又扶她下车。那女子还在活动手腕、整理头发,一低头,就发现刘基已经跪在地上。
  刘基说:“严氏果敢谋略胜于男子,大恩不言谢。”
  严黎吓了一跳,口中冒出一串“别别别别”,硬是把刘基从地上拽起来。又看他满裤腿子全沾了泥巴,也不知道该笑不该笑,最后只叹了一口气。她说:“山贼终究是山贼,那偷女人、抢女人的行为,可都是当作英雄事迹来说的。情急之下,只能想到这么个方法。碰上刘肖是我的福气。你也别放在心上,至少没被看到脸。”
  刘基还在自责,严黎拍拍他,说,再不把另一个人翻出来,就闷死在那了。
  两人连忙把车子上的皮毛进一步卸下来,这才发现,在严黎原本躺的位置底下隔着一层牛皮,还藏了另一个人。
  刘基确实是使出了毕生力气,才能推好这辆车。他后怕地想,要不是大雨遮住了汗水和细节,他们可能已经暴露了。
  王祐早已经醒了,只是被五花大绑,又堵着嘴。刘基见他把眼睛瞪得滚圆,便扶他坐起来,又安抚他说接下来就去吴军兵营,可他的焦躁一点也没有缓解,反而用力挣扎,口中嘟嘟囔囔地,想要喊什么话。
  刘基和严黎对视一下,又看看上缭壁方向,确定没问题了,才扯出王祐嘴里的麻布。刘基想,王祐要说的要不是争辩,要不是游说。
  他没想到的是,布一扯下来,王祐就嘶哑着声音大喊一句:
  “没听见吗?快跑啊!!”
  作者的话
  雷克斯
  作者
  2023-12-03
  下一节,打起来。
  第十章 错金银盖弓帽(阳篇下)
  ——公元201年 · 建安六年—— 平常人确实很难听见。 王祐被层层熟皮压在车上,行车的时候,全是车轱辘的声音;但当停下来的时候,那地上的声音就听得特别清楚:无论是潺潺水声,脚步声,马蹄声,还是大批人马的脚步和马蹄声。 刘基也听不见。可在王祐的提醒下,他看见了,因为上缭壁在山顶,往下俯视,那山坡上葱葱郁郁、烟雨迷蒙的林子里,正卷起极不正常的、淡红色的一片沙尘。连滂沱的水汽,也不能把它洗刷下去。 他只能想到一种解释—— 有一支大军正在杀上来。 三个人当机立断,丢下皮车,往远离战场的方向跑去。刘基也没有犹豫,直接割断了绑住王祐双腿的绳子,他相信,这时候王祐除了跟着逃跑,也干不了别的事情。 但严黎不同。 她在逃跑过程中,不断回头去看上缭壁的方向。刘基不得不拽住她的手臂,说:刘肖也要出城,说不定现在已经到城外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才要紧! 严黎还想回答什么,可没人能听见她说的话了。 漫山遍野,突然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无数黑影从林子里飞驰而出。有骑兵,更多是步兵,他们都穿着刘基熟悉的、绿色的盔甲。更重要的是,刘基看清了那快得几乎弯掉的一支旗号。 王祐嘲讽地笑,大笑。他说:“你不是要找太史慈吗?他来找你了!” 日后成为曹氏三代元老的著名谋士刘晔,曾经侍奉过刘勋,也就是来攻打上缭壁结果扑空了的那位庐江太守。刘勋出发前,刘晔曾警告他说:“上缭虽小,城坚池深,攻难守易,不可旬日而举”。 刘晔了解刘勋,但他没见过太史慈。 太史慈用兵,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守军的第一感觉,是自己被彻底包围了。上缭壁就像被一张巨口咬住一样,四面八方,七八十支队伍,攻伐不停。这个同一时刻用兵的数量,超出了守军的理解范围,他们怀疑孙家拿出了攻打江夏黄祖的气势,派出了多名将领、几十支部曲来围殴,可是,不同部曲间绝对不可能像这样配合无间。况且,无论从哪一个方向去看,敌军阵中都只有一种旗号——“太史”…
  ——公元 201 年 · 建安六年——
  平常人确实很难听见。
  王祐被层层熟皮压在车上,行车的时候,全是车轱辘的声音;但当停下来的时候,那地上的声音就听得特别清楚:无论是潺潺水声,脚步声,马蹄声,还是大批人马的脚步和马蹄声。
  刘基也听不见。可在王祐的提醒下,他看见了,因为上缭壁在山顶,往下俯视,那山坡上葱葱郁郁、烟雨迷蒙的林子里,正卷起极不正常的、淡红色的一片沙尘。连滂沱的水汽,也不能把它洗刷下去。
  他只能想到一种解释——
  有一支大军正在杀上来。
  三个人当机立断,丢下皮车,往远离战场的方向跑去。刘基也没有犹豫,直接割断了绑住王祐双腿的绳子,他相信,这时候王祐除了跟着逃跑,也干不了别的事情。
  但严黎不同。
  她在逃跑过程中,不断回头去看上缭壁的方向。刘基不得不拽住她的手臂,说:刘肖也要出城,说不定现在已经到城外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才要紧!
  严黎还想回答什么,可没人能听见她说的话了。
  漫山遍野,突然一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无数黑影从林子里飞驰而出。有骑兵,更多是步兵,他们都穿着刘基熟悉的、绿色的盔甲。更重要的是,刘基看清了那快得几乎弯掉的一支旗号。
  王祐嘲讽地笑,大笑。他说:“你不是要找太史慈吗?他来找你了!”
  日后成为曹氏三代元老的著名谋士刘晔,曾经侍奉过刘勋,也就是来攻打上缭壁结果扑空了的那位庐江太守。刘勋出发前,刘晔曾警告他说:“上缭虽小,城坚池深,攻难守易,不可旬日而举”。
  刘晔了解刘勋,但他没见过太史慈。
  太史慈用兵,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守军的第一感觉,是自己被彻底包围了。上缭壁就像被一张巨口咬住一样,四面八方,七八十支队伍,攻伐不停。这个同一时刻用兵的数量,超出了守军的理解范围,他们怀疑孙家拿出了攻打江夏黄祖的气势,派出了多名将领、几十支部曲来围殴,可是,不同部曲间绝对不可能像这样配合无间。况且,无论从哪一个方向去看,敌军阵中都只有一种旗号——“太史”。
  他们也发现,那好不容易才修成的夯土高墙,突然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们在墙顶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守。原因很简单,因为指挥官根本没法露头,露头没一会儿就会被射杀。敌军中有一批头戴高翎的射手,持与人同高的长弓,百步穿杨。还有一种粗壮得仿佛是短枪的箭矢,每每将人射得飞离地面,给周围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守军原本以为是由弩车射出来的,后来才发现,那箭除了可以平射,还能曲射,从各种刁钻角度贯穿军官的脑袋,这绝不是弩机所能做到的。
  因为防守无力,城下深挖的沟壕很快就被填出道路,森林里的大树往两旁倒下,云梯从中间开出。云梯前覆盖着厚厚的牛皮,箭射不穿,石砸不坏,直抵城下。
  林中突然惊起无数飞鸟,像一把黑芝麻撒上灰色的丝绢,然后就是让人心胆俱裂的剧响。一块硕大的岩石从所有吴军头顶飞过,落在刘基等人刚刚经过的城门上,像重锤砸进柿子,冲激起一大片猩红的汁液。
  那是投石器。只有不惜把城砸得稀烂也要拿下的时候,才会出动投石器。
  然后,便开始杀人。
  先登士兵把死亡带上壁垒,在正四方形的黄土墙头上,开始了第一轮的厮杀。没有那么多英勇的画面,从远处看,甚至看不出那些人是用的是刀剑还是指爪、牙齿。他们抱打在一起,纠缠,撕扯,不断有人从墙上翻落下去,直挺挺的,像一根下坠的木桩。“太史”字样的旌旗慢慢插遍城头,玄底纁字,下面摇着守军将领的人头。
  第二轮杀戮,就在攻进城门后的大道上发生。说是大道,其实刘基知道,城里建筑盖得拥挤异常,像无数甬道和洞穴的纠合体。这原本只是因为逃难上山的人出乎意料地多,但它也有它的优势。这种地形把大军都消化开来,每扇窗、每户门、每个转角,都是守军有机可乘的空间——最适合进行巷战。
  太史慈加入了巷战。
  他的长矛、大戟,在巷道里施展不开,便只持了一把剑,加上异于常人的猿臂,也足以把一条路封得水滴不进。他的规则只有一条:杀士兵,不杀平民。可这两者,在山越当中,看样子是看不出来的,所以,他只杀拿兵器的,无论那兵器是一把刀、一口斧子、还是一把锄头。
  几乎所有人都是腰斩。
  脖子是人体脆弱的地方,腰不同,腰至少够粗,哪怕是杀猪,也很难断腰。
  但是,腰斩的威慑力,远比砍头来得更大。这样杀十个、二十个,远比杀一百人来得还要惊悚。
  太史慈走过长街,满街都留着半死不活的半人。
  道两旁,屋里屋外,檐下墙角,一团团乌黑惨白,全是崩溃得哭不出声的人。
  山越确实是全民皆兵的,但这也意味着,情绪在他们之间更容易传染,他们更可能全面溃散。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组织起来进行反抗的,就称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是上缭壁之所以能在众多山越乱民中独占鳌头的关键。
  守护内城的士兵,一边是兵甲严整、法令森严,和正规军没什么两样的龚瑛部曲;另一边,则是满身上下画满符咒、兽纹,满脸油彩,坚信神灵庇佑、死而后生的山越巫兵。
  内城在整座上缭壁的正中央。吴军从四面八方巷道里走出来,将它团团围住,像一大幅鲜红的画卷,只余中间一笔点睛。
  太史慈问:“你们的大帅在哪里?”
  没有回答,只是激起一片辱骂。
  太史慈拿起剑来看了看,这是他换的第三把剑,雨水已经把血迹冲刷干净,在昏暗的天色里,它像是一道黑的缺口。
  正想下令冲锋的时候,内城的城门突然开了。
  他看见,部曲和山越的兵阵当中,像有电流过一样,突然泛起了悸动。有人欢呼,有人敬神,甚至有人伏拜,所有人眼里突然都冒出精光,像看到黎明、破晓和希望。他们纷纷向两侧散开,让出中间一条道来。
  太史慈真没想到会看见这东西。
  那是一驾由四匹棕红高马牵引的彩绘安车。所谓“安车”,与“轺车”相对,轺车要站着,安车则可以坐下。春秋时期,安车只有致仕高官和名望长者才能乘坐,到了汉代,驷马安车,成为诸侯王的最高级别座驾。
  纷争战乱之世,又在偏远南方,几乎所有人都没见过这样奢侈的东西。它绝不只是一辆木车——在车轮、车轴、车舆、车盖上,全都安有光彩烨然的金铜宝饰。比如那高高杵立的青色华盖四周,一圈十余只盖弓帽,全是青铜鎏金错银工艺,在每枚不到三寸的盖弓帽面上,竟还用金丝银片,镶嵌出了小狼追鹿的狩猎画面。比如那链接车马之间的木衡,每一根的顶部都装有衡饰,也用金丝朱彩,绘满了游龙、金凤、四象神兽、苍松云海图。
  没有人见过神,可在大汉人眼中,这就是神的模样。
  人就是这样肤浅的动物,看见这样的车驾,仿佛这儿不再是一座山寨、一处法外之地,反而真成了那大汉龙脉正统所在。
  于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的声音,汇成洪流:“大刘!大刘!大刘!”
  那端坐于车上的人,当然是龚瑛。
  其他人都没动,只有太史慈和龚瑛两人来到中间,太史慈进城以来就是步行,而龚瑛则从安车上站起,视线越过四匹骏马,俯视对方。
  太史慈觉得这个景象特别扎眼、荒谬,他开始大笑,差点笑得岔气。
  “你笑什么?”龚瑛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太史慈笑得喘气,说:“也许是吧,可我从来没想过,当我想象已久的东西真的展现在面前,它竟显得如此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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