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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路(十八)

  谢荣顿时蹙紧了眉头,有些抵触。
  郁桂舟见状,俯身在她额头闻了一下,拍了拍她的小脸:“你先睡,我去去就回。”
  谢荣一下红了脸,不敢在看他,只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郁桂舟轻笑两声,转身出了房,等门一关,谢荣一下捂着脸颊,咬着唇,手指犹豫着要往方才被郁桂舟亲过的额头上碰触。
  郁桂舟在郁言房门口停下,敲了门:“五叔,是我。”
  “进来。”
  郁桂舟推门而入,一眼就见到郁言手里捧着书在软踏上靠着,见他进来,还挑着眉,戏谑的问了句:“把你家小媳妇哄好了?”
  郁桂舟顿时知道自己跟谢荣在院子里的对话都被人听了墙角,倒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在郁言下方挑了个位置坐下,说道:“五叔是几时到的?”
  郁言啜了他一眼,还以为能见到这小子稍稍不好意思的一面呢,努了努嘴:“昨日就到了,不过听几位好友说起今日这场比试,就没派人传信给你了。”
  郁言原也以为不过是一场比试,哪怕比试的这些学子名气稍大也不过多了几分新奇罢了,所以在最初知道比试的人里头有自家侄儿时也不过愣了一下,后来在见他破解了上古遗留下的算学时,心里虽用起了波涛,但万万没有随后他们四人弄出来的书籍大。
  连他的好友,府学的汪夫子,在见到那一刻也是满脸慎重,复杂莫测,比试结束后更是匆匆返回了府学。他猜测,这四个人弄出来的这一手不止是令各州学子们激动不已,怕是府学里就先一轮掀起风浪。
  而坐在他下边的侄儿风平浪静,脸上无喜无悲,就他这份定力来说,倒是值得夸奖一番,郁言稍放低了声音:“那首《战鼓曲》真是出自民间所有?”
  “是的。”郁桂舟肯定的回道。
  郁言接着说道:“那曲子先前风平浪静,转入低沉,渐渐犹如风雨前的宁静,暗杀就在四周乍现,这曲子很有深意,就如同你们四人一般,风平浪静,一瞬间炸开了皇族和世家的长距离,好比你们弹奏的这曲子一般,风雨平静,却是危机四伏啊。”
  郁桂舟垂着眉眼,他心知郁言这话是告诫他,如今整个大魏的豪门世家都被他们给得罪了,但他也没办法啊?
  为了刷掉身上的冤屈,他只得给自己造势,正大光明的加入了皇族一头,再则,从古至今,帝王和世家的拉锯战总是会眷顾那些真龙天子,除非有那类扶不起的啊斗,可这几任魏君并不是如此,他们竭力图治,还了大魏一个海晏河清,老百姓虽然还有很多贫困之地,但比起前几朝的战火连连,哀鸿遍野,已是逐渐好转。
  而科举之路不外乎也是如此,当初第一任创立科举的魏君在所有朝臣反对下,依然把路给铺了出来,经过这两代,科举已成雏形,哪怕一时举步维艰,但科举让寒门弟子们有了青云路,已是大势,世家已不可挽回。
  他所做的,不过是推动了一下距离罢了。
  他道:“如今白家浮云斋里书籍已拓印无数,就算得罪了世家也已成定局,哪怕他们想要对我们下狠手,也无济于事,除了我们,还会有无数的寒门弟子受到启发,一本接一本的出来,他们能杀一人,杀十人百人,还能杀数千人?”
  若论世家之首,当属魏君母族白家,而白家既是世家,又是皇帝亲族,在这种站队问题上,向来是不会参与的,渝州府白家,乃是京都上淮白家的分支,有白晖这位白家族人在里头,世家们要动手,还真的有些顾虑。
  再谈谈阴谋论的话,恐怕无数世家还会以为这是白家本支不好意思出面,所以才让分支出来,实际上他们早早就站在了皇族一头。
  老大都悄悄站了队,后面的能怎么办呢,无非只有把这口气儿给憋着。
  “罢,既你想得很清楚,那就按照你所制定的目标去吧。”郁言是早就歇了刷掉身上的那一层“金口玉言”造成的不公,如今只安安心心的在清县里做个教谕,煮茶赏花、聆听春雨罢了。
  郁桂舟点头,两人揭过了这话题,郁桂舟上下打量了郁言几眼,突然浮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五叔,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五婶啊,祖母可是来信催过我了,问我同窗之中有没有品德好的学子。”
  郁言诧异的看了他:“这两者有何关系?”
  郁桂舟以手抵唇,闷声笑道:“怎么没有?若是有品德好的学子,家里又有姐妹的,自然也是秀外慧中,知事懂礼的好姑娘,于我五叔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佳偶天成。”
  郁言听得无语,好半晌才吐出两字:“胡闹。”接着他蹙起了眉头,迟疑的看着郁桂舟:“你祖母说的你没去办吧?”
  郁桂舟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是想我打听,还是不想我去打听?”
  “自然是不想。”郁言下意识说道。说完才颇有些尴尬起来:“总之,这事不急,你只管把你祖母敷衍过去就得了。”
  郁桂舟原也是这样做的,只是看郁言唯恐不及的模样,着实有了几分好奇,凑近郁言,不由问道:“五叔心里可是有窈窕佳人的影子,这才对长辈们的提议丝毫不动心?”
  “什么佳人不佳人的,你话本子看多了吧,妄议长辈私事可是读书人该做的?”郁言脸色不自然的喝了两句,摆明了做贼心虚的模样。
  郁桂舟看得好笑,也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五叔的私事自然是不该我说的,不过侄儿这有句肺腑之言,五叔既然心里已有佳人,何不必排除万千困难把人娶到手,再则,若五叔迟迟推却长辈们的好意,恐怕他们久等之下会用强行手段了,别某一日,在五叔你不知情的情形下,我就多一个五婶出来了,侄儿告辞,五叔就接着看书吧。”
  郁言还怎么看书?他捏着书半晌都没翻过一页,脑子里都是郁桂舟方才之言,越想越觉得深有其意。
  他不禁想到,近日淮南那边的家书里,每一封都提到了说让他娶媳妇的事儿,前几日那封家书上竟然还画了几位姑娘的画像,信里说,那都是探访过的淮南的好姑娘,身家清白,虽门户小,但女子着实让人挑不出错处,配他也是使得的。
  当时他做了什么?郁言皱眉想起,那几位姑娘的画像他一眼都没看过,就把画像搁置在一旁了,若非今日郁桂舟提起这茬,他都忘了还有这事。
  若是他迟迟没挑上一个,他母亲恐怕真的给他指上一个,只等他回去就能成亲了吧?郁言靠在软榻上,深思许久。
  郁桂舟回了房,蹑手蹑脚的脱了外衫,刚掀开被子躺下,里头一个娇小的身子就滚进了他怀里,郁桂舟抱着人,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调了个让她靠得舒服的位置,相拥着入眠。
  这一觉就睡到了未时,太阳西落之时,谢荣率先醒了过来,她起身时,发现自己枕在相公的手臂上,那白色的里衣被她睡得皱巴巴的,谢荣眼眸流转,稍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抬眼朝郁桂舟面上瞥,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轰”的一声,谢荣觉得脸颊开始发烧起来,想下床,却被郁桂舟拽着手一带,跌回了他怀里,谢荣觉得不光脸烧起来,她觉得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一双小手抵在郁桂舟胸膛,低声喊道:“相公。”
  听在郁桂舟耳里,却是格外的软糯和娇怯,让他一颗心软得不可思议。说来也是不可思议,他最初来到大魏之时,只是不忍她年纪小小在丁氏手里被磋磨得如同枯萎的老树皮一般,一步一步的维护,一步一步的教导她,一步一步的让她焕发生机,在这过程里,他们彼此信任,彼此依赖,最终形成了占有,变成了不可或缺的存在。
  比之所谓的情爱,这份依赖和占有随着时日越久,越发深邃。他叹息一声,把人紧紧抱在了怀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独处和静谧。
  外边天色逐渐暗淡下来,透过光线,房里也开始暗淡,谢荣轻轻推拒着郁桂舟的手臂,在他怀里闷声说道:“时辰不早了,相公。”
  郁桂舟把下巴从她颈窝处抬起,看了看,不甘不愿的哼唧了一声:“是不早了。”他顿了顿,把人扶正:“走吧,起了。”
  谢荣掀了被角,从床头拿了外衫穿好,又拿过郁桂舟的外衫给他穿,在郁桂舟的打趣中说:“小荣真贤惠里”通红着脸,等郁桂舟衣裳穿好就迫不及待的走了。
  她刚出房门,就见郁老祖父子和郁言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正说着什么,见她出来,郁当家还问了一句:“小荣,舟哥儿醒了没?”
  谢荣垂着头点了点,说了声:“我去做饭。”就跑灶台里忙去了。
  她的话刚完,身后的房门就被推开了,郁桂舟大步夸了出来,嘴上挂着笑,喊了句:“祖父,爹,五叔。”
  郁老祖不住点头,看郁桂舟的眼神格外满意,待他走近,还乐呵呵的说道:“快坐下说,坐下说。”
  郁当家原本也是十分满意自己儿子的,只是看亲爹这一副模样,突然不是滋味了起来,想这石桌上有四个人,郁老祖除了他,对另外两个哪次不是笑脸相迎?
  不就是会读书吗?
  郁桂舟听话的坐了下来,只是在对着郁当家忽变的神色,还担忧的问着:“爹,你是哪里不舒服,脸上不太对劲,要不我去找个大夫过来?”
  郁当家脸色更是带着几分黑,摆摆手:“我没事,你别小题大做。”
  “什么小题大做,舟哥儿这是在担心你。”郁老祖白了郁当家一眼,看他有几分不满意:“你老子我赶了几日的路休息一会也没事了,轮到你了还娇贵起来了,壮得跟牛犊子似的,能有啥毛病?”
  郁当家的脸直接黑了,又不敢朝郁老祖撒火,只得无奈的喊着:“爹,你说些什么呢?”
  还能不能给他留点面了,这里,除了郁老祖外,好歹也是他辈分最大好吧?
  “祖父,你们是何时到的,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郁老祖还想再说两句郁当家,郁桂舟一见这情形,赶忙插了话,从郁老祖口里救下了即将要被批评得体无完肤的亲爹。
  郁当家闻言放心了。
  郁老祖果然没再追着郁当家骂了,反而笑得乐呵呵的:“就你们比试的时候,说来也是运气,我们刚好在那邀月楼前边,见一堆人跑过去,把路都堵住了,这不,一下车打听了几句,才知道那比试的人里有我孙子。”
  原本他和谢荣是在那面摊处等着的,让郁当家过去探探,等了好一会,郁当家是回来了,还带了个消息,说郁言也到了,还让人给他们安排了个位儿,这不,他们这才把使了银钱让人看着牛车,自己提着包袱去春熙楼看比试了。
  郁桂舟听完,也跟着笑了:“府城一向热闹,近日家里也没啥大事发生吧,怎不把祖母她们一道接了过来聚聚,正好府学里也放了农假,我还能带你们去逛逛。”
  “你祖母年纪大了,再则家里的买卖也要人,至于你娘,让她在家里伺候你祖母了。”丁氏倒是想来,只被郁老祖等给镇压下去了,看今儿这情形,若是让丁氏来了,那还不尾巴都翘起来了,莫平白给他大孙子惹祸,让人笑他有这么个分不清主次的亲娘才是。
  郁桂舟面色愧疚:“是孙儿的错,原应回去看望祖母的。”
  “胡话!”郁老祖道:“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得了,既然是读书人就安安心心的读书,九十九步都走了,还差那一步?”
  见郁桂舟被郁老祖呵斥了一字半句,郁当家顿时就高兴了,跟着郁老祖后头接话:“就是,你祖母有你娘,你姐姐们照顾着,哪用得着你操心,你有这个闲心,不如早日给咱们郁家生个大孙子才是。”
  本来还想呵斥接嘴郁当家的郁老祖一顿,第一次没骂儿子,反而赞同起来:“你爹说的有理,如今你已考上了秀才,又在府学求学,已然安定了下来,该是时候为郁家添个一子半女了。”
  郁桂舟嘴角一抽。
  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生孩子上头去了,谢荣才多大,十六岁。水一般的年纪,还小呢,他实在不忍心对这种半大孩子下手。
  愁思间,瞥见一旁郁言似笑非笑的神情,郁桂舟一顿,瞬间转移了话题:“祖父、爹,你们倒是不用担心我,毕竟我也才十八,可我五叔都二十好几了,当年叔祖父两位对我们二房有恩,如今眼瞅着我也娶了媳妇好些年头了,眼见我五叔还孤家寡人一个,何其忍心,若我在添上一子半女的,不说印照得我五叔更加孤寂,也让叔祖父两位老人家添上心酸啊。”
  他这一番恳切之语,成功让郁言拉了脸,而郁老祖两个一听,也不好再在郁言面前提起给郁家添子添女的事儿,怕让他难受,还语重心长的劝着郁言:“小五啊,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好的孩子怎就一直不成亲呢,你爹娘为了你的事儿急得都满头白发了,前些日子还来信说要是再等不到你成亲生子,他们两个老的两条腿都要迈进棺材里去了,你何其忍心?”
  郁言爹娘确实有了几丝白发,但远没有郁老祖说得这般夸张,毕竟,他们都这个年纪了,白发一日日增长确是真的,只是,郁言的事儿的确让人老两口心里一直放不下。
  郁老祖只差没明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了。
  郁言再也不能装作沉默,只道:“二叔放心,我会尽快成亲的,也盼你告知爹娘,别为我的事儿着急上火的。”
  得了这么个亲口保障,郁老祖一张脸顿时笑开了花,突然想起了过来渝州的正事,忙问着郁桂舟:“你在来信里提起说府学有先生要收你为徒的事儿,这是咋回神?”
  是这样的,孙儿觉得不合适…….”郁桂舟把付举人的情况说了一下,把付举人的性格分析了一遍,郁老祖等人听完,问了郁言一声:”小五,你怎么看?”
  郁言抿了抿唇,道:“这人我倒是听过,除了性子有些不着调之外,是个很有学识的人,为人傲气,他能说出让舟哥儿问一声父母的意思,说明是极看中舟哥儿的,若是在比试之前,我倒是认为这是一个好人选,不过比试之后,舟哥儿的名头只怕会被传遍大江南北,他的先生就得寻一个能镇压下来的了,付举人委实年轻了些,哪怕有些学识,再不少人眼里,也不过是位举人罢了。”
  郁老祖和郁当家一听,皆是沉默了下来。
  这时,谢荣那边已经做好了饭菜,喊了一声:“祖父、爹,五叔,可以吃饭了。”
  “我去帮着端菜。”郁桂舟几个大步走到灶台边,把谢荣做好的几盘菜端了出来,小姑娘锅里还铲着最后一盘菜,站在灶台边连眼神都没给郁桂舟一眼。
  郁桂舟好奇,打量了小姑娘一眼,见她耳尖发红,睫毛也眨个不停,一转念便想起了什么,压低嗓音问着:“方才听到爹说的了?”
  一个小房舍,灶台就一个草棚子,离他们的石桌不过几步远,郁当家方才说话又没压低声音,谢荣听到了也不稀奇。
  闻言,谢荣耳尖更是红的滴血,郁桂舟见好就收,不再逗她,安安分分的端菜上桌,一行人吃了饭,坐在石桌上喝茶,谢荣在灶台边洗碗,叮叮咚咚的,让郁桂舟突然生出一股比听着白晖弹琴时更满足的心情。
  白晖的琴,那是在掩饰平静,而在他耳边这份碗筷的敲击声,却是让人真真切切感受得到的,是他宁静的港湾,这里没有算计,没有无时无刻不在竭力去拼搏,只有心安。
  我心安处。
  待谢荣洗漱完,郁桂舟提议带郁老祖等人去城里逛逛,结果郁老祖等人都摆摆手,最后出门的只有他和谢荣二人。
  二人在木家客栈门口相视一笑,借着宽大的袖子,郁桂舟拉住了小姑娘的手,笑道:“走吧,我带你去逛逛。”
  谢荣眼睛闪亮亮的看着他,小脑袋瓜微微点着,郁桂舟心里一软,有心想再她脑袋瓜上摸两下,不过顾及着这是在外边,只得引恨作罢。
  说来,他到大魏两年,这还是第一回陪谢荣好生在街上逛着,以前最远一起也不过是去过怀云镇,而且还有不少事儿,根本抽不出时间这样悠闲、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黑夜里的渝州城,少了白日里的喧嚣,华灯初上后,更加热络繁华,各种小摊、胭脂摊堆满了街上两旁,高高挂着的一排灯笼耀眼夺目,两旁的酒楼坊市中依稀看见各种华丽的衣摆走过。谢荣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繁华的场景,只觉两双眼都不够看,要不是郁桂舟紧紧牵着她,只怕早就被拥挤的人给不知道挤到哪儿去了。
  “你慢些,咱们慢慢看。”郁桂舟轻声叮嘱,把人拢到手臂中,不让旁边的人挤到。谢荣这才回过神,朝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算慢下了脚步,开始看着四周的各种小摊。
  郁桂舟见她在几处卖胭脂和发钗的摊子上多看了几眼,牵着人走了过去,尽直捡了摊上几个不错的镶银的花样子钗子递到小姑娘跟前:“看看,喜欢哪个?”
  谢荣抿着唇,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着惊喜,她低头看了看,选了个与发上海棠花发钗差不多模样的钗子看着他,脆生生的说道:“这个。”
  郁桂舟顺着一看,耳边就响起了小摊妇人的赞叹:“小娘子选这花儿钗可是选对了,今年城里的姑娘们最喜欢这款,小娘子白得很,戴什么都好看的。”
  谢荣还没怎么的呢,郁桂舟就被夸得心花怒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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