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满天下11
一路风雨无阻的到了大理寺,关三公子一张脸早已青青紫紫变幻了数种,最后一脸的生无可恋,到了三堂会审之处,更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无论怎么问询都是不说话。
这可难住了问话的司直,毕竟这位身份特殊,对他又不敢跟往常普通人一般摆摆官威甚的,言辞间还得小心翼翼生怕把人给得罪惹急了,到时候反倒是自家招惹上麻烦就不好了,所以这般审问下来,别说是对峙了,就是让关三公子开口都难。
陈司直擦了擦脑门的汗,这审问了半晌,那关三公子好生生的站着,反倒是他跟做贼心虚的一般,看得旁边几人陪着的也着实有些尴尬。
一时,面对这种情况,几人都把目光放在了那案几后的人身上。
郁桂舟说让她们按照以往的惯例审案,便当真撒手不管,只在边上观看,这会正捡了往年大理寺的薄册看得津津有味。
陈司直在上头丞、两位少卿身上看过,没得到几人帮忙,只得呐呐的张着嘴看向了案后的郁桂舟:“寺卿大人......”
寺卿郁大人移开了目光,从册上看了过来,堂下如他预料一般杂乱无章,也如他预料那般,毫无进展,若非不是瞧在那商掌柜急切的目光下,这会子的事儿他倒真想让这些人好好的办,哪怕拖也最终得到那个点上。
他叹了口气儿,目光看着商掌柜:“掌柜的,你儿子如今可有大碍?”
商掌柜如今最是担忧儿子的情形,听闻便赶紧回道:“回大人,小儿如今重伤在床,只侥幸保下了一条命,其他的还得看老天爷肯不肯发发心,不让我家绝后了。”
若不是一个不小心商家就要绝后了,他也不会冒着民不与官斗的风险来求助大理寺了。
郁桂舟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便为你召集上淮名医给你儿子诊治一二,让你家安安心,你瞧着如何?”
商掌柜顿时大喜过望,双眼都含着了泪:“那真是多谢大人了。”
郁桂舟摆摆手,让一个黑衣护卫去办了此事,这才转头看着堂下中央一脸桀骜不驯的关三公子:“你便是关成辉?”
关三公子自觉受了天大的气儿,这会正在气头上,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郁桂舟也不在意,淡然的说道:“昨日你在寺外调戏良家民女,并致使那商家儿子如今重伤在床,那商家儿子是我大魏的学子,身赋秀才功名,乃是我大魏未来的栋梁之才,如今生死不知,你可知错?”
关成辉依然不言不语,只听到这番话还淡淡的冷哼了句,惹得商掌柜红这眼眶呲目欲裂的看着他,若非不是在堂上,只怕这个商掌柜都恨不得扑上去咬上几口。
“无妨,你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他转头看着负责记录的蔡主薄,问道:“册子立好了吗?”
蔡主薄惊愕的看了过来:“大人...”不可!
郁桂舟已从他手上接了那册子,上头写着关成辉于某日在城外与一女子相遇,在混乱下不经意致使那女子兄长重伤云云。
端看这大致是没错的,只不过相遇后的事情并未提及,而为何在混乱下不经意把那商家女子兄长重伤也未提及,这份册子,竟然压根就未提及关三公子调戏不成,反倒被商家兄长说了,因而恼羞成怒的指使家中下人把那商家兄长给打得重伤,如今生死不明的事儿。
写得一手好薄册啊!
郁桂舟捏着那薄薄的一页纸,笑了起来,看着旁边的蔡主薄,只眼里不带着丝毫温度,毫不留情的训斥:“你身为主薄,定也是熟知我大魏律法才是,主薄需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的书写下来,而你这个,偏偏把最重要的给掐掉了,怎么,你是想包庇吗?”
“大人!”蔡主薄脸色大变:“下官绝无此意。”
“既然绝无此意那便给我好生的写!”郁桂舟不咸不淡的把薄册扔了过去,却像一把锤子一般狠狠打在了蔡主薄心上。
原本,他确实是想在这上头卖那关家一个好的,只如今...
而被剥夺了问询权利的关三公子看到这儿,突然冷冷的笑了起来,对着看上去与他差不多大小的寺卿威胁起来:“寺卿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能承担得起得罪我关家的后果?我劝寺卿大人还是安分点,莫要丢了头上那顶乌纱帽,到时候后悔莫及!”
郁桂舟“噗呲”一声笑出来,眉眼弯弯的问着:“怎么,不装哑巴了?”没等关成辉发火,他挑着眉,挑衅的道:“商家的事儿你不也敢做不敢承认吗?”
关成辉压根不知道这是个套,以为郁桂舟怕了,一下狂妄起来。
“我就是承认了又如何,小爷看上那姑娘是她的福气,给我做妾有甚不好,非得要反抗,还有那小子,不过是个秀才罢了,还指着小爷说什么目无王法,也不瞧瞧,在这上淮城里,谁敢对我关家说王法二字?”
便是被带到了这里又如何,这大理寺的人敢对他做什么吗?
关成辉有恃无恐,压根不觉得在大理寺有人能耐得何他,反倒是他被大理寺强行从关家带出来的事儿如今恐怕已是人尽皆知,丢尽了颜面,恐怕明儿就有不少以往与他不对付的公子哥们要嘲笑他了。
这让一贯要强的关成辉根本接受不了,所以,对这个识时务的寺卿,他也定然要告诉他姐姐,把这人给弄下来,以报这一箭之仇!
只是他也不曾想到,郁桂舟从头到尾就没想过示弱,在得了他那一番话后,微微点了点头,朝着一边的蔡主薄问道:“方才这位关三公子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吗?”
蔡主薄也学着陈司直的模样,擦了擦额头的汗滞,众目睽睽之下呐呐的点点头:“记好了。”
郁桂舟站了起来:“既然事情的真相已大白于天下,关三公子调戏民女在先,又指使他人打伤了商家秀才,如今还恶意的威胁朝廷命官,便把他收押吧,该如何判便根据我大魏律法如何判便是,诸位觉得如何?”
上到少卿,下到司直,谁还敢在说一个不字。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都不曾想到,这第一把火竟然是烧在了关家身上,且寺卿大人的态度竟然连他们也琢磨不透,这态度竟然有些...有些有恃无恐。
话落,见无人反对,郁桂舟便朝下走着,长长的官服下摆在地上拖曳而过,身姿挺拔得如同翠绿的丛丛青竹,坚韧又沉稳。
“站住,你给本公子站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关我,你可知本公子是谁,你就不怕丢了乌纱帽......”
身后,是关成辉气急败坏的声音,他不停的咒骂着,还有狱丞们为难劝解的声音,前厅门口,两个黑衣护卫在郁桂舟出来后便跟在他身后,随同他一路离开了大理寺,回了郁府。
府外,天气正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如同滴滴暖流,一股股流进了他的心里,再看看身后两个巍然不动的黑衣护卫,心里更是安定了下来。
有这些黑衣护卫在,便是对上上淮这些盘固了数百年的世家他也不怕,何况只是一个公子哥儿的叫嚣呢。
郁府里,丁小秋正带着糯米满园子的玩风筝,郁桑便捧着一本书在廊下斜斜的坐着,在他旁边,还端端正正的坐在看人玩的小圆子。
那圆滚滚的小眼神,一眨不眨的盯着,看得进门的郁桂舟心都化了,只是他也没进去打扰这欢乐的一幕,他怕对上小闺女的眼神会忍不住满足她的任何要求。
可事实上,小圆子太小了些。
于是,在原地不过片刻,郁桂舟便带着人回了书房,只有郁桑注意力被这边引了引,不过当他看过去时,也不过见到那翻飞的一片衣摆罢了。
郁桑把目光转回了书里,定下了心。
大哥忙着让郁家在上淮站稳脚跟儿,没关系,那侄儿侄女的就由他来守护,他也会努力读书,争取考上举人、进士,然后站在大哥身边与他一同扛起安家的责任。
竖日,朝堂之上,御史党接二连三的上了奏折,弹劾大理寺卿郁桂舟滥用职权,擅闯官员家里,打伤了护卫,其态度嚣张跋扈,全然不顾及百官家眷,有强行定罪的嫌疑。
一个朝会,竟然演变成弹劾大理寺卿的场地了。
也有人为大理寺卿说了两句,只不过这些都是孤臣,是独臣,平日里与旁的往来少,比不过那御史党一茬又一茬的冒出来,还有其他的百官们此时跟约定好了似的,全都公然指责其大理寺卿郁桂舟来。
放眼整个朝堂之上,中立的或者说上两句中肯话的不过十不存二,而他们大多都是左相一脉的保皇党和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