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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前世1

  四月初九是珍妃苏云蕊的冥诞。这一日秦珩早早起床, 在母妃的牌位前磕头简单祭奠, 才带着山姜去了上书房。
  这是弘启十四年。
  十五岁的三皇子秦珣近来去了兵部当差, 在上书房读书的, 只剩下四皇子秦珩一人。
  秦珩素来勤勉, 到上书房后, 季夫子还未到, 她干脆拿出书本温习。
  在季夫子看来,四皇子殿下刻苦努力,可惜天分欠佳。初时他还期望着四皇子有朝一日可以开窍, 谁知过了数年,四殿下仍是一副老实懵懂的样子。渐渐地,他也就不抱什么期望了。
  如今只有这一个学生, 季夫子懒怠认真教。通了书, 就让他自己钻研体会。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季夫子挥挥手:“今日就到这里了, 殿下回去好好诵读, 切莫懈怠。”
  “是, 夫子。”秦珩起身应下, 格外恭敬。她直到季夫子离开上书房后, 才开始默默地收拾书具。
  临近午时,阳光正好。
  秦珩刚出走上书房, 斜刺里就闪出一个人来:“四殿下。”她唬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 定睛看去, 见这人高个子,竹竿样的身材,右颊上有一颗黑痣。
  她记得这个人,他是父皇身边专管茶水的内侍,戴祥,虽然整日不声不响,但也是父皇面前经常露脸的人,也曾替父皇传话。
  “四殿下!”戴祥施了一礼,“奴才等您多时了。”
  他虽然语气恭敬,但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
  秦珩心内疑惑,面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来,她将书具递给山姜,小声问:“公公有什么事?”
  “今日是珍妃娘娘的冥诞。皇上传殿下过去叙话。”戴祥面无表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父皇传我过去?”秦珩呆呆地问。她心念急转,父皇找她做什么?
  “是。皇上口谕,宣殿下到毓轩宫见驾。”
  秦珩心头一跳,毓轩宫?
  她曾听掬月姑姑说过,她母妃刚进宫,被封为珍嫔,住在毓轩宫。后承宠有孕,居妃位,迁到了章华宫。她是在章华宫出生的。可是毓轩宫却是她母妃旧日所居之处。今日是母妃的冥诞,父皇传她去母妃旧居叙话?
  在她的记忆中,父皇很少提起她的母妃,偶尔对她说起“你母妃”如何如何,也指的是她姨母苏云清而非她的生母苏云蕊。忽然在母妃冥诞日唤她去母妃旧居说话,她心里莫名生出许多不安来。
  她并不觉得父皇对她母妃有怀念怜惜之意。可是,今日到底是母妃的冥诞,也许父皇就真的想起了那个曾为他生下一对儿女的可怜女人呢。
  “殿下,请——”见她呆呆站着,一动不动,戴祥出声提醒。
  秦珩似是才回过神来,她轻轻“啊”了一声,对身后的山姜道:“你同我一起去。等会儿咱们再回去。”
  不等山姜回答,戴祥就道:“皇上只传了殿下一人。”
  “啊?是吗?哦哦。”秦珩作恍然大悟状,认真点了点头。她心中疑虑更重:“那山姜,你先回去吧。昨日二皇兄说要看我新做的文章,你先送到东宫给他看一看。”
  她希望山姜可以聪明一点,知道向太子秦璋求助。
  三年前姨母丽妃苏云清去世,她在宫里活得更加小心。丽妃刚去世时,父皇曾提出要给她和同样丧母的三皇兄找养母。后来是太子秦璋出面劝阻了父皇,成功让其收回成命。
  秦珩很清楚,如果父皇真的想要处置她,这宫里能帮到她的,只有寇太后和太子二哥。她这几年,跟太子秦璋走得不远不近,秦璋温和心善,不知道会不会帮她。
  “是,殿下。”山姜连忙应道。
  秦珩走在前往去毓轩宫的路上,思绪急转。她想不明白父皇今日找她,究竟是要做什么。最好的可能是想起了母妃,想起了她;最差的结果,大概就是知道了她的身世吧?
  毓轩宫在皇宫北边,离上书房颇有一段距离。珍妃搬出去后,毓轩宫一直空着,无新妃嫔进入,就越发清幽了。离毓轩宫不远,有两个大大的荷塘。此刻还未到荷花开放的时节,塘中只见荷叶,不见荷花。
  离毓轩宫越近越安静。待到荷塘边时,除却他们,已不见人影。
  “殿下瞧这荷塘怎样?”行走在两个荷塘之间的小路上时,戴祥忽然开口问道。
  一只不知名的鸟雀忽的尖叫一声,从荷塘飞起。
  秦珩心说不好,莫名的不安再次笼罩了她。她还未说话,肩膀被人猛地一撞,身子一个趔趄。
  “你……”
  “你要做什么?”没有说出口,她就被人推进了荷塘中。
  她原本猜想父皇以叙话为名唤她过去,等她到后,她有一场硬仗要打。可是,她哪里会想到,戴祥会在这半途中来这么一招?
  这戴祥看着极瘦,竹竿样的身材,力气还真大。
  四月的池水,冰凉入骨。秦珩不会泅水,求生的本能让她拼命地划水,想到岸上去,想有人能发现她,将她救上去。
  可这里冷清得很。
  戴祥俯视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秦珩挣扎呼救中,不小心吞了不少水。在她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她心里隐约浮上念头:这到底是不是父皇的意思?
  她真的,好不甘心。
  谁能来救救她?
  ……
  秦珣今日早早就从兵部回来了。他今年新到兵部,年纪轻,想教兵部那群人完全敬服,除了皇子身份,还需得拿出些本事来。
  他自小跟着武安侯孟越习武,自忖功夫尚可,但是在兵部,想要教人佩服,只尚可是不行的。于是,这一段时日,他忙完兵部的事情后,回到宫中,常自己寻个僻静所在练武。——他要样样都比那些人出色。
  毓轩宫附近环境清幽,人迹罕至。秦珣在这儿待了数日,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但是今日,就在今日,他竟看到父皇跟前的戴祥公公同四皇子秦珩出现在荷塘边。
  秦珣同武安侯习武之事,并未禀明父皇。他暗暗猜测父皇可能略略知晓,所以才会让他去兵部。不过父皇向来爱重太子,提防大皇兄,不大理会他和老四。——尽管如此,他也不想他在这儿习武的事情教父皇的亲信看到。
  看到他们后,他躲在了一边。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心下暗惊。
  父皇身边沉默安静认真办差的戴祥,将老四推进了荷塘,任其挣扎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老四刚被推进荷塘时,秦珣有心上前帮助。然而,他刚要行动时,心念一转:戴祥是父皇身边的人,这是父皇的意思?
  若父皇想教人暗地里取了老四的性命,他这般贸然出去阻止,岂不是要触怒父皇,惹祸上身?
  他和老四虽为兄弟,又同在上书房读了几年书,但是很少有来往。四皇子秦珩老实呆滞,在这宫里,也就跟太子二哥走得稍微近一些。
  可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就此默默走开,任老四溺水而死,秦珣自问他办不到。
  戴祥离开后,秦珣转了出来。
  荷塘表面一片平静,已经看不到老四挣扎的身影。
  秦珣除去外衫,一咬牙,纵身跳入荷塘中。
  他母妃早逝,父皇时常忘记他的存在。他常常溜出宫去,骑马射箭习武泅水,该学的样样不落。
  他顾不得池水冰冷,最快速度找到秦珩,一手揽了对方的腰,一手划水,向岸边而去。他心里隐约掠过一个念头:老四的腰可真细。
  将昏迷不醒的秦珩放在地上,秦珣立即去探其鼻息。
  轻轻拍了拍老四的脸,秦珣低声唤道:“喂,醒醒!老四,四弟,醒醒!”
  毫无反应,几乎连呼吸也没有。
  秦珣深吸一口气,想为老四渡气。然而他刚低下头,才渡了一口气,老四就吐出一口水来。秦珣一愣,想到老四溺水,腹腔中肯定积了不少水,得先把这些水给排出来。
  他循着记忆,用力按压老四的腹部。
  秦珩咳嗽之余,吐出不少水来。
  秦珣看此举有效,干脆一把扯开老四的外衫,想按压心脏。——这样更方便一些,而且湿衣沾身也不好。
  他轻轻一拉,低头看去,春衫不算厚重,老四的衣衫下,是一层细密的白布。他心里觉得奇怪,嫌白布碍事,干脆也将白布拽了开去。
  然而白布下的景象却教他瞪大了眼睛。
  那是少女正在发育中的身体。微微隆起的白雪上一点粉,刺得他一下子惊坐在地上!
  老四胸前和他不一样。
  秦珣猛然闭上眼,一颗心狂跳不止。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秦珩的咳嗽声将他从乱纷纷的思绪中拽回。
  秦珣睁开眼睛,又瞧了一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老四脸庞雪白,湿漉漉的额发乱乱的,还有一绺头发垂在脸上,颇有些楚楚可怜。
  这分明是一个小姑娘!
  秦珣手指轻颤,把她的衣襟给小心掩好。他看着自己的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他将她侧放在一边。
  脚步声由远及近,面前的秦珩睫羽轻颤,似是即将醒来。
  秦珣来不及多想,闪身躲开。
  赶过来的是山姜和太子秦璋。
  山姜是个老实人,他没有听懂自家殿下的暗示,他只是按照四殿下的吩咐,拿着文章前往东宫求见太子。
  正好太子秦璋回到东宫,问他有事。
  山姜老老实实答了:“回太子殿下,我们家殿下说太子殿下前两日想看我们殿下的文章,殿下就教小的送过来给太子殿下过目。”
  秦璋微怔:“怎么是你过来?你们殿下呢?”
  他心说,四弟真是奇怪。若是想求他教导文章,也该亲自前来才是,当面聆听意见,怎么教一个太监过来?这有些事,宫人内监能代替;可有些事,是他们代替不了的。
  山姜如实回答:“回太子殿下,我们殿下刚从上书房出来,就被戴公公给带走了。戴公公说,皇上要我们殿下去毓轩宫叙话。”
  秦璋听得更奇了:“哪个戴公公?戴祥?”——父皇身边得力的又姓戴的,只有这么一个人。不过,他很诧异:“父皇要你家殿下去毓轩宫同谁说话?他人在凤仪宫,教你家殿下去毓轩宫做什么?”
  “啊?”山姜愣了愣,“那小的就不知道了。今日是珍妃娘娘的冥诞……”
  秦璋眼神一闪,心说不对。他刚从凤仪宫回来,父皇母后正在商量未来太子妃的事宜,已经说明要在凤仪宫用午膳,又怎么会下令让四皇弟去毓轩宫叙话?
  他霍地站起,急道:“山姜,快,随孤就毓轩宫。”
  “啊?是。”山姜连忙应道。
  秦璋行得极快,一路直奔毓轩宫。行到荷塘边时,看到侧躺在地上的秦珩,不由地吃了一惊。走近了看,见秦珩衣衫尽湿,显然是刚从水里出来。
  山姜已然“啊”地惊叫出声。
  秦璋斜了他一眼,山姜忙掩住了嘴。
  秦璋俯身,探秦珩鼻息,见还算平稳,略略放心。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暗暗猜想是不是有人想杀四皇弟,但是因为种种考量,真正动手的人后悔了?还是犹豫了?
  山姜手脚发软:“殿下,殿下……”
  秦璋摆了摆手,有些后悔没多带几个人。这个小太监没什么用,胆子又小,不经事。他干脆自己一把将秦珩给抱了起来,低声吩咐山姜:“快去传太医!”
  “啊?是是。”山姜连声应着。
  四皇子身量颇轻,秦璋抱着也不觉吃力,可他一颗心沉甸甸的。那戴祥是父皇身边的人,难道是父皇想除掉四皇弟?可是没道理啊。四皇弟在宫里一向老实,与人无争。到底是谁要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贵为皇子,在皇宫里头,连安全都不能保障吗?他心头忽的涌上阵阵寒意。
  ……
  秦珩被迫吞了水后,意识就逐渐开始模糊了。她隐隐约约恍惚觉得有人救了她上来,按压她的腹部,又扯开了她的衣襟。
  她不知道她的秘密是不是已经暴露……
  她也不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她那个时候努力想睁开眼,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却以失败告终。
  再次恢复意识时,秦珩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能感觉到他们是在慢慢行走。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似乎是有千斤重。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睁开了眼。
  眼前的黑暗一点点散去,她终于看清了面前的这张脸。
  眉眼英俊,气质温润。
  是太子秦璋。
  已经快到正午时候了,阳光照在他脸上,平添了一些光晕。
  秦珩怔怔的:“皇……”
  已经到章华宫了,秦璋没有将四皇子交给迎上来的宫人,而是直接抱着进了内殿。
  怀里的人醒了,秦璋察觉到这一点,低头轻声安慰:“四皇弟,不要害怕。孤已经教山姜去传太医了。”
  他将秦珩小心放在床上,打算找个宫人帮四皇弟清理一下。太医很快就到了,四皇弟既然清醒过来,那想必身体没有大碍。
  也许他得去见见父皇,以及父皇身边的戴祥公公。
  听到“太医”二字,秦珩心念急转,意识几乎是在一瞬间回笼。
  她还活着,不管怎样,她还活着。她不能死!
  她紧紧抓住秦璋的衣袖,低声恳求:“黄太医,传黄太医……”
  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只有黄太医知道并能隐瞒她的秘密。
  秦璋微愣,不大明白四皇弟为什么非要强调黄太医。他略一沉吟,心想这多半是四皇弟惯常请的太医,这种小事,顺了四皇弟的意,也无妨。
  于是,他含笑点头:“好,黄太医。”
  秦璋笑得温和,无一丝异样,绝口不提她的秘密。
  可秦珩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她没有放开秦璋的衣袖,继续小声道:“求你,莫告诉旁人。”
  她不清楚秦璋知道了多少,她也不清楚她还能活多久。但是她很清楚她的秘密不能就这么传出去。真传出去了,父皇肯定会杀了她。
  不,也许父皇已经要杀她了!
  思及此,惊恐自她脸上一闪而过。她想,她现在只能希望仁慈心善的秦璋可以答应她,可以尽量不外传她的秘密。
  素来老实的四皇弟,大概是被吓着了,脸颊苍白,眼中泪光闪闪,好不可怜。
  秦璋心下一叹,小小年纪差点丧命,难怪会如此。他轻轻抽.出自己的衣袖,又拍了拍四皇弟的脸颊,温声道:“你放心。孤不会告诉旁人。”
  话是这么说,此事肯定是要告诉父皇的。
  如果戴祥是受旁人指使残害皇子,那么他一定要把这个人给揪出来。如果是父皇的意思,那他更要问一问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不过他虽然这么想着,面对软弱的四皇弟,他没能狠心说出心里话。
  秦珩轻轻点了点头:“嗯,我信你。”
  她心说,这个时候不信也得信了。
  秦璋就此离去。
  秦珩一颗心扑扑腾腾跳个不停。她一直老老实实,装傻扮呆,谁都不得罪。到底是谁要杀她?为什么要杀她?
  山姜知道自家殿下的习惯,请了黄太医过来。
  掬月姑姑看见四殿下这般情形,哭红了眼眶,她教山姜先出去,领着黄太医给殿下诊脉。
  ——太子殿下离开后,掬月已经帮着殿下换上了温暖干净的衣裳。
  黄太医也是一惊,问殿下发生了何事,殿下也不细说。他认真诊脉后,方缓缓道:“臣开一副药,殿下先吃着,莫受了凉。”
  “唉。”掬月轻叹一声,带着黄太医去开方子。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暗暗祈祷两位娘娘在天有灵,好好保佑殿下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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