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苏婉宁只淡淡答道:“徐世子与礼哥儿交好,礼哥儿央求着他帮忙,他这才对女儿施以援手。”
  宗氏顿觉怪异,可见女儿面色笃定又清明,不见半分羞窘之色,便也只顺着她的话叹道:“照这么说,这位徐世子还真是个好人。”
  她不愿欠梁国公府人情,便想着过几日带着苏婉宁去登门道谢,备些厚礼还了徐怀安的恩情。
  苏婉宁没有异议,点了点头说:“全听母亲的。”
  因今日苏婉宁才归家,宗氏也不愿叨扰了她,只细心地嘱咐她:“明日随娘一同去给你祖母请安,你祖母也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怨怪了你。”
  苏婉宁便依依不舍地将宗氏送出了流云阁,之后便往梳妆镜前的团凳上一坐,思索着该用何等法子来断了徐怀安对她的心意。
  他是翩翩君子,又是人中龙凤,若是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只怕是会伤了他的面子。
  可若是她迟迟不给他回应,空耗着他的心力,耽误了他娶妻生子就更是不美。
  最好是用含蓄些的法子来表明自己的心迹,这样既不伤及徐世子的面子,也能让他早日觅寻姻缘。
  思来想去,苏婉宁便让月牙画了个鸳鸯傍花的纹样,又取了针线来赶制扇套。
  等母亲领着她去梁国公府道谢时,她便将着绣着鸳鸯傍花纹样的扇套送给徐怀安,并道:“希望徐世子能觅得佳妻,这扇套便是我赠予你们的新婚之礼,惟愿你们如上头的鸳鸯一般琴瑟和鸣、恩爱白首。”
  这般言语含蓄又内敛,以徐怀安的聪慧必能明白她的深意。
  如此,也算是了结了她心里的一桩大事。
  只是绮梦在铺好内寝里的被衾之后,走往外间时瞧见了正在画鸳鸯纹样的月牙,便问她:“好好的画这个做什么?可是想嫁人了?”
  月牙啐了她一口,指着罗汉榻上的苏婉宁说:“这是姑娘要我画的。”
  绮梦愈发好奇,便走到了月牙身旁仔细地瞧了一瞧,见她描的的确是鸳鸯傍花的纹样后,便轻声问:“这是姑娘做给谁的?”
  月牙也轻声答道:“是给徐公子的。”
  绮梦顿时讶异不已,短暂的怔愣之后,便忍不住笑道:“这徐世子还真是有手段,这便夺了我们姑娘的芳心?”
  月牙也有此猜测,可回头瞥了眼罗汉榻上面色凝重的苏婉宁,又觉得姑娘不像芳心暗许的模样,只是她素来不懂情爱,便不敢多言多语。
  倒是绮梦夜间回了寮房,正逢元宝带了宵夜来寻她。
  她便笑盈盈地与元宝说:“你不是整日替二少爷来套我的话吗?今日我便告诉你个好消息。”
  元宝眸中染喜,顿时问道:“姑奶奶请说,小的定会洗耳恭听。”
  绮梦红着脸啐他一口,便将苏婉宁给徐怀安绣鸳鸯扇套一事说了,并道:“女子送给男子鸳鸯,便只有心悦他这一个意思。”
  元宝笑弯了眼,陡然忆起绮梦也曾赠过他一个绣着鸳鸯纹样的香囊,心里暗生暖意。
  绮梦被他盯得红了脸,立时催促他离去,“你这耳报神,还不赶着去报信?”
  元宝立时赶回去将此事说与了苏礼听,苏礼也是大喜过望,翌日一早便堵在了徐怀安去上值的路上,将他带到了偏僻的角落里,将这事说了。
  徐怀安愣了一愣,排山倒海般的喜意立时充斥着五脏六腑,俊白的脸庞炸出如腾云偎霞般的嫣红。
  第30章 婚事
  两日后, 宗氏带着苏婉宁登了梁国公府的大门。
  秦氏知晓宗氏来访之后,也是十分惊喜。这便派了奴仆去打扫前厅,叮嘱她们务必要让待客的前厅干净透亮的一尘不染, 又让嬷嬷们把她私库里藏着的大红袍拿了出来,兑了去岁存着的高山雪水, 斟了茶给贵客们喝。
  有几个小丫鬟尚未经人事,便歪着脑袋问周嬷嬷等人:“这安平王妃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怎么从前都未听说过?”
  周嬷嬷只是笑,她又是副守口如瓶的性子, 这便随意编了个由头打发走了这小丫鬟, 才与相熟的秦嬷嬷说:“到底是咱们太太疼世子爷, 便是苏氏这般的身份,也点头应下了这桩婚事。”
  秦嬷嬷暗自点了点头,附和般地说:“可不是嘛, 昨日世子爷与太太促膝长谈了一番,已是赌咒发誓地说这辈子非苏氏不娶,又说苏氏与他之间有情,只等着太太点头而已。”
  “瞧着似是要把婚事办下来的意思。”
  为母者有哪个不疼爱自己的儿女?更何况徐怀安自小到大万事都不需人操心,处处都是争气可靠,远胜旁的世家纨绔子弟, 除了婚事上被两位金枝玉叶闹得艰难了些外, 简直无一短处。
  梁国公常年征战西北,若说句不好听的话, 那便是寿数未定、生死不知。一旦出了事, 梁国公府的门楣便只能靠着徐怀安一人来撑起。
  此等情境之下,秦氏自然只盼着徐怀安能娶个合心合意的女子进门, 两人恩爱两不疑,相知相守。
  像秦氏这样出身优渥的天之骄女, 反倒是不把荣华富贵放在第一位。一切全凭儿子的喜好。
  况且苏婉宁生的清丽貌美,性子落落大方,又是端庄贤淑的世家闺秀。不过是所嫁非人,算不得什么。
  唯一不美是落了胎,也不知会不会伤了身子。
  “可若是被镇国公府的人知晓了……”秦嬷嬷忧心忡忡地嘟囔了一句。
  周嬷嬷分明听清楚了这一句话,却只是装傻充愣地笑道:“咱们快去前厅里候着吧,若是失了体统,太太可是要怪罪的。”
  两位有威望有见识的嬷嬷们敛起了心内紊乱的思绪,如无事人般言笑晏晏地走上了影壁,这便要往前厅走去。
  两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镇国公府,可心里都是门清,苏氏的身份如此暧昧,世子爷一旦被冠上了觊觎密友之妻的“罪名”,那朗赫的名声便会瞬间化为乌有。
  可秦氏不在意,世子爷也不在意,她们这些奴婢没必要贸然出言,惹主子们不快。
  兴许在世子爷的心里,再朗赫的名声都比不过能娶到心悦女子的欢喜。
  *
  苏婉宁是第二回登梁国公府的门。
  第一回她与邹氏同行,一路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腹中胎儿之上,对梁国公府内雕栏玉栋的陈设布局也只是匆匆一瞥而已。
  这一回,她却是放慢了步调,与宗氏一起跟在了小厮和婆子们身后,将梁国公府内奇峻清雅的布局纳进了眼底。
  不愧是昌盛了百年的世家豪族,府内各处的陈设建筑都十分华美阔气。
  一路走到了影壁后的前厅,廊道上的周嬷嬷遥遥地瞧见了苏婉宁娉婷的身姿,便笑着迎上前,朝着宗氏与苏婉宁见礼:“奴婢见过王妃、苏小姐。”
  宗氏不善交际往来,闻言不过拢着唇淡淡一笑。苏婉宁心中记挂着要事,嘴角的笑意也只是点到即止。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
  秦氏听得影壁后的声响,便让丫鬟们搀扶着她走出了前厅,半边身子还停留在门槛处,雍容华贵的面色里尽显亲昵和热络。
  上一回安平王府的花宴,秦氏便帮着宗氏解了不少围,又因徐怀安对苏婉宁施以援手的缘故,她心里对梁国公府是感激至深。
  宗氏一觑见秦氏的面容,眸中便立时蓄满了热泪,当即便要跪倒在秦氏跟前。
  好在秦氏上前死死拦住了宗氏,并道:“王妃是折煞我了,好端端地行这般大礼做什么?”
  周嬷嬷和秦嬷嬷忙围上来一左一右地搀扶住了宗氏,温声将她劝进了前厅里,并道:“咱们太太是个直性子的人,自那日从安平王府归家后便日日念叨着王妃的好处,王妃如此生分,可要伤了我们太太的心了。”
  宗氏之所以跪谢秦氏,是因徐怀安多次对苏婉宁出手相助的缘故。
  她与秦氏是同辈,的确是不好行此大礼。
  可刚才走入前厅的苏婉宁却眼疾手快地跪倒在了地砖之上,她垂着首,眸光正细细描绘着地砖上头青莲缠枝的纹样,见上头枝桠攀升迭长,心不知怎得竟是一凝,只道:“婉宁多谢太太出手相助。”
  她一个晚辈跪谢秦氏便不算是于理不合,映在周秦两位嬷嬷的眼里,反倒是苏婉宁懂礼貌、知廉耻的铁证。
  况且今日的苏婉宁只淡淡地敷了一层脂粉,丹唇不点而红,如瀑般的鸦发梳了个板板正正的妇人髻,浑身上下都透着清爽利落之意。
  秦氏便趁着苏婉宁向她行礼的这点空闲,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
  她知晓苏氏才刚刚小产,即便修养了一段时日,可身子仍是没有好全。她在镇国公府里保守磋磨,日子过的并不快意,本该是委顿颓丧又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跪在她下首的苏婉宁却是不见半分颓恼之色,面色虽白兮兮得染着些病弱来,可那双秋水似的明眸却透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观其举手投足落落大方的姿态,便知这是个生性要强、品行坚韧的女子。
  外柔内刚、立身持正,这才是女子为人在世该有的心胸。
  秦氏是越看苏氏越喜欢,也不让周秦两位嬷嬷上前搀扶她,自个儿便亲自将她从地砖上扶了起来,并爱怜地说:“好孩子,你身子还没好全,实在无须行此大礼。”
  宗氏拘谨地坐在秦氏下首的扶手椅里,手里捧着丫鬟们递上前来的茶盏,却只道:“国公夫人和世子的大恩大恩,安平王府定会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说着,她便让嬷嬷递上了礼单。
  礼单上写着琳琅满目的珍贵器具,安平王府已没落甚久,这些器具已是宗氏能拿出手的最珍贵之物。
  她搁下了手里的茶盏,缓缓从扶手椅里起了身,只道:“万望夫人不要嫌此简薄。”
  秦氏哪里愿意收宗氏的礼单,当下便要推辞,只说:“来日方才,王妃实在无须这般客气。”
  话音甫落,立在廊道上的丫鬟便隔着门扉通传了一句:“世子爷来了。”
  今日正逢徐怀安休沐,宗氏和苏婉宁一登门,秦氏便立时让丫鬟去告知徐怀安。
  徐怀安立时沐浴净身,换了身上月里赶制的墨色圆领长袍,腰间佩了金石玉带,这便急急匆匆地赶赴前院。
  平日里他不爱打扮的时候便已胜过旁人诸多,如今精心地“妆点”了一番,清贵的气韵里多了两分刻意的矜持,无端地便让人生出惊烁之意来。
  秦氏忍着笑,将徐怀安唤到了宗氏跟前,只道:“慎之,快见过英平王妃。”
  徐怀安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宗氏跟前,拘谨着那张清俊的面容,拱着手朝宗氏行了个全礼,并郑重其事地说:“慎之见过王妃。”
  他的态度恭敬热络的不像话,俨然比旧日里的许湛还要尊敬宗氏一些。
  宗氏很是受宠若惊,又观徐怀安形容气度都飘逸俊雅,翩翩乎如君子之姿,心中骤然只剩感慨:“徐世子不必多礼。”
  苏婉宁旁观着徐怀安向宗氏行礼时的热络,心里浮起些疑惑。可秦氏也在一旁凑趣说笑,她一个晚辈难道还能出言插话不成?
  所以苏婉宁便只能冷眼旁观着徐怀安与宗氏之间客套甚少、全是热切的对话。
  “还未谢过徐世子的大恩。”
  “王妃客气了,不过是些许小事,实在不必挂在心上。往后婉宁的事就等同于慎之的事,慎之必会护她爱她、珍视她一辈子。”徐怀安难掩喜色,璨亮的明眸已弯盈如月,任谁都能瞧出他的欢喜来。
  宗氏被他的话砸懵在了原地,苏婉宁也是一头雾水地望向了徐怀安。
  什么护她爱她?什么婉宁?
  徐世子在说什么呢?
  秦氏瞧见了宗氏脸上的错愕与震惊,只以为苏婉宁女儿家比较羞赧,还没有把她和慎之有情的事告诉宗氏。
  她便笑着上前攀住了宗氏的胳膊,只道:“王妃还不知晓吧?婉宁与慎之是两情相悦、互诉了对彼此的心意。我想着年底已来不及办婚事,况且这里头还有些擎肘在,总要等流言蜚语淡下去些后再谈儿女间的亲事。不过您放心,庚帖和信物我这月里便会托了保山和媒人送到安平王府去。”
  徐怀安眸光似有似无地落在身侧的苏婉宁身上,许是心意相通后的羞赧,让他不敢多瞧苏婉宁的脸色,心内也唯有蓬勃的欢喜而已。
  至于许湛,乃至自己的名声一说。
  徐怀安是半点都不在意。
  宗氏瞪圆了眸子,来回瞥了好几眼苏婉宁,又见秦氏这般言之凿凿,还以为真如她所言一般婉宁羞于与父母开口,正要说话时。
  却听苏婉宁陡然开口道:“国公夫人,这里头兴许有什么误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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