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意难平
鹿允兮在说定的地点等了不大会儿工夫，尔峰派来的人就到了。
录音一交，鹿允兮急急忙忙往帝都站赶。
帝都站人、流量巨大，安检严格，排队如长龙，这几乎是一年四季的日常；
要是赶在春运或者学生开学放假高峰期，更是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鹿允兮上车就躺下，十几个小时下来，依然觉得浑身上下酸痛不已，脑子里混浆浆的，又发起低烧。
这身体真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换芯子影响，以及垃圾系统的拖累，弱得一批。
鹿允兮有点担心，她的重生会不会提早结束。
死过才知生之可贵，相比之下，穿成白莲花也不算什么。
谁知道她这下挂掉的话，还能不能穿回去。
重生又不是大白菜，有一未必有二。
身体状况不佳，鹿允兮便有意识地利用食物补充能量，瓜子花生火腿肠+卤蛋泡面的火车专用套餐，偶尔吃一回，还是不错的。
系统见她吃得香，馋得直流哈喇子。
别问她怎么看出来的，那么明显的小光粒不规则地往下淌，还伴随着吸溜吸溜的声音，智商在线的都猜得到。
【统啊，用给你上供不？】
某宿主良心发现，吃独食的喜悦被彻底破坏。
【我又不是鬼！】
系统差点气哭，可被食物的异香勾住，水分全化成口水流了。
【那需要我替你描述一下这面有多好吃吗？】
鹿允兮觉得，再没有她这么贴心的宿主了。
天知道要理科生写小作文有多残忍！
夸偶像除外！那是天经地义的，完全不需要刻意组织文字的好吧？
【我有眼睛会看！】
系统怨恨地使劲瞪瞪瞪，光团亮度直逼两百瓦！
【统啊，淡定！为了口垃圾食品耗电，不值得。】
鹿允兮苦口婆心地劝。
她挣点粉丝值容易么？个败家玩意儿，人工智障！
【我乐意！】
系统委屈！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垃圾宿主没人性！
鹿允兮翻个白眼，收拾端起剩下半桶泡面，往车厢连接处的垃圾桶走去。
“闺女，你这不要了对吧？”
垃圾桶旁抱着孩子垫着报纸包袱坐地上的女人抬头，操着一口生硬的鲁地口音，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泡面碗。
里头还有火腿肠呢，还有半颗卤蛋……
女人吸溜下口水，她怀里的小孩子咬着手指，懵懂地看着鹿允兮。
鹿允兮沉默地点头，左手也搭上去，双手把泡面碗递过去。
女人喃喃道谢，捞起卤蛋嚼碎了喂给怀里的孩子，她自己意犹未尽地吧嗒下嘴，这才珍惜地喝了口面汤。
鹿允兮到旁边洗手台弯腰洗手，拿眼角余光偷偷瞄着他们，尽量不打扰到这对贫穷窘迫的母子，或者是祖孙？
他们很不讲究，吃相十分不雅，要的还是她的剩饭，老实说，鹿允兮胃里有点翻腾。
但这只是纯生理上的反应，她发誓完全没有看不起谁或者嫌弃的意思。
众生皆苦，她不会因为自己际遇稍好而沾沾自喜，只会更加感恩，并且努力回报。
无论身为曾经的路大小姐，还是云朵，她都不曾放弃善念。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不难，难的是长年累月的坚持，以及尊重。
尊重是个很要紧的词，有时候好心办坏事，很大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面对这样一对母子，她该如何展示她的尊重，以及善心？
名下有正规慈善基金会，并且有专业人才代为管理的路大小姐茫然了。
“你们，不够吃吧？我再帮你们买一桶？”
她试探着问，竭力展示善意，声音压得低低的。
那分辨不出具体年龄的女人，抬起一张饱含风霜的脸，定定看了她半分钟，倏地笑了。
“闺女，你是好人，大娘谢谢你。不用费心了，这里味道不好，别熏着你，快回去吧。”
她怀里的小孩子，急得啊啊地伸手，要去抓桶里的吃的，女人轻拍下他那没洗干净的手背，嚼烂一块火腿肠喂他。
鹿允兮移开目光，心里虽然揪着，却着实看不得这么不卫生的喂食方式。
她再压低了声音，做贼似的。
“大娘，出门在外都不容易，相逢就是有缘，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就给你们买顿饭吧，孩子不能饿着。”
女人又看她半晌，舒展了脸上深刻的纹路，笑了。
“闺女，俺在报纸上看过你，听他们说了你的事。你自己都那么难了，还想着拉拔俺们娘俩一把，你是好人。好人都有好报的。”
鹿允兮被夸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就去掏兜里的钱包。
她也不是没脑子的傻白甜，也知道那条助人为乐的至理名言：
跟你要饭的，你可以给钱；跟你要钱的，你可以给饭。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善意不该被辜负。
“不用的闺女，真不用。”
女人谢绝了她递过去的十块钱，笑着轻拍怀里的孩子。
“不瞒你说闺女，老婆子有钱。”
“俺儿是烈士，俺这回就是带着娃，去部队参加他的追悼会的。”
“国家跟部队发了抚恤金，够老婆子把娃拉扯大了。”
“老婆子头回出远门，怕存折掉了，不敢挪窝，再遭贼惦记上。你别告诉别人啊。”
妇人提起牺牲的儿子，语调苍凉又自豪，干涸的眼眶发红，却再流不出泪水。
“您睡我的卧铺吧，我快下车了，在下头坐坐就行。”
鹿允兮心生敬意，让出自己的卧铺。
“您也听说过我，我不会骗您的。”
妇人再三推辞，被她以小孩子不宜长途奔波为由，劝去卧铺休息。
鹿允兮把自己的食物全分给老妇人一半，让他们在铺上伸展开躺躺，她自己坐在临窗小茶桌边上，撑着头，放空思绪，茫然看着窗外不时闪过的大片农田。
麦田绿油油的，昭示着可预期的丰盛富足；可有些贫穷困乏，不是人力可以弥补的。
比如那位年轻烈士的牺牲，比如她的死后重生。
世事无常，当真有判官掌管生死簿？她死了，前尘往事如何一笔勾销？
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