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唐辛忽然发现只有自己是个坏人,这一桌坐着的全都是他们家人,纪云云和石玉都是石墨的血亲至亲,只有她是个外人。
  所以她到底在做什么?
  费力不讨好罢了。
  面前的勺子里也多了块鱼肉。
  石玉问她:“也帮你把勺子放手里?”
  唐辛看他再看对面,发现石墨握着勺子在看她,这才明白石玉什么意思,她不吃,石墨也不吃。
  勉强吃进嘴里,石墨便也往嘴里送,还朝着她挤了个笑。
  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纪云云问石墨:“墨墨,你妈妈打人的时候用什么?”
  石墨想了好一会,想到了,突然想要从高脚儿童餐椅下去。
  纪云云把他抱到地上,刚放下就跑。
  不一会扯着张报纸跑回来,卷成个报纸卷。
  纪云云问:“用这个?”
  “嗯。”石墨举起来,朝着守在不远处的猫扬了扬。
  只见紧盯着他手里的报纸卷的猫嗖地从桌上跳到地面,打着滑地跑走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纪云云夸了声“真厉害”,从他手里把报纸卷拿过来,看了看又晃了两下,放在手边说:“下次,奶奶也用这个打不听话的孩子。”
  石墨立刻表态:“我听话。”
  “对,你最听话。”纪云云把他抱回座椅里面,“你说得对,你爸爸不听话,你爸爸小时候就管奶奶叫云云,那时候奶奶就打过他,他不长记性,竟然还在手机里面接着叫,是要挨打的。”
  石玉瞅着那碗汤笑了笑,“纪女士,没有证据的话,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
  “证据……”纪云云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而问向唐辛:“妈妈打儿子,需要证据么?”
  唐辛没想到纪云云会问到自己的头上,更没想到……这就要打石玉了么?
  这么好么?
  脑子都没过,点头便说:“不需要,想打就打,连理由都不需要。”
  说完又后悔,尤其石玉偏头朝她看过来,眼中满是笑意。
  腾地站起来,想要催着石墨回家,眼见着一双双眼睛望着自己,嘴一张说:“伯母,麻烦您帮忙再看几天,我……”
  正琢磨着该说手不方便还是工作忙,纪云云点头应道:“行,你要是忙就先回去吧,过些天再来接他。”
  唐辛道了谢往外走,被纪云云叫住:“你把猫和狗带回去吧,我这儿不太方便。”
  这可难住了,唐辛是叫车过来的,让她带着猫狗回去连叫车都不方便了。
  想要试试能不能叫梁桥过来接她,又听见纪云云的声音。
  “石玉,你去买个手机回来,把通讯录导过去给我看看。顺便,帮着唐辛把猫和狗给送回去。”
  唐辛想说不用,石玉已然拉开椅子站起来,几步到了身后,头一低轻声说道:“怎么?不想走了?想留在这儿看我挨打?”
  “不是——”
  “那就走吧,顺路送你们回去。”
  ……
  买手机的时候,石玉让唐辛付钱,唐辛不愿意。
  石玉叩着台面提醒她:“唐辛,是你儿子把我手机掉进汤里的。”
  唐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说话声都大了,咬牙切齿地说:“石玉,他是你儿子,他姓石。”
  石玉摇头,“现在还不是——”
  “明天,”唐辛打断他,眯着眼睛笑起来,“也许用不着明天,就现在,院里的人已经都知道了,你有个儿子。”
  第68章 不配
  石玉用手指在她的石膏板上敲了敲,“所以,这才是你的目的,什么替儿子出气打人家一顿,都是托辞。”
  话说得漫不经心,又好似一双眼睛就把她给看穿了,证据确凿无需分辩。
  怎么看她这个当妈的唐辛从来不在意,她不需要别人理解,也不需要任何人来支持她的做法和坚持,但石玉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她在和他耍心眼,想要把石墨的存在闹得人尽皆知,以达到让他认下儿子的目的。
  今天之前的她肯定也不在意,他爱怎么看怎么想那都是他的事,与她无关。此时此刻特别刺耳,从耳朵刺到心,让她无所适从。
  唐辛觉得石玉真是个天才,脑回路清奇不是一般人,或者说,他就是在以己度人。
  所以他才能在楼上悠哉地抽着烟看热闹,淡定得仿佛被打的是别人的儿子。
  所以他的心里压根就没有石墨这个儿子,也不承认石墨是他的儿子。
  他陪着石墨玩,哄着他吃饭洗澡睡觉,带他去郊区看雪,半夜给他堆雪人,不过就和他闲时或心情好时逗弄小猫小狗的行为一般无二,与所谓的父爱毫无关系。
  他看石墨,就和看到那个听不见声音的小男孩没什么区别,和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小男孩都没有区别。
  唐辛二话不说把钱付了,转身就走,坐回车上,把车门甩得闷响。
  脑袋也在嗡嗡作响。
  最痛苦的事还不是生气憋闷,而是气得她忘记自己的手不能用,强力去拉拽车门后疼得眼泪直接掉下来,浑身冷汗直冒。
  猫和狗确实是灵物,看见她这样难受都会小心亲近,一个跳到她腿上去嗅她的脸,另一个从后面把脑袋挤过去蹭她的胳膊。
  不对比不知道,有些人枉为人,还不如畜生。
  石玉背风而站,用手拢着点了支烟,就站在车头前面看着她。
  夜色下青烟缭绕,一点红光明暗变幻间,唐辛依稀觉得石玉在笑,又好像没有,或许只是在冷眼旁观吧。
  看她还有什么花招,看她还要如何算计。
  唐辛不想再看见他,至少这一刻不想,她需要调整好情绪才能再去接受石玉是石墨的父亲这件事。
  收回视线落在猫狗身上,不经意看到仪表盘上的香水瓶。
  是她决定回国前设计的那款。
  为石墨而做,也为梁言和她自己。
  不为石玉,但事实偏偏就这么奇妙,石玉与他们有着脱不开的干系,他与石墨,与梁言,甚至是她自己都有关系。
  所以不管是香水的味道还是名字,千丝万缕,统统都与石玉剥离不开。
  唐辛想,再也无法把日子变回到与石玉毫无关系的从前了。
  时间久了,香水的味道会淡,会散,记忆会变得模糊不清,直至无形,但是有过的关系永远抹不掉痕迹。
  车窗打开,寒风呼的灌入,唐辛一把抓过香水瓶朝着窗外砸出去,啪一声砸在路边的石砖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风一吹,味道飘回到缓缓上升的车窗里面。
  石玉看着她,想起饭桌上和他妈说过的话。
  石墨和唐辛说的他听不懂,但他知道是意语,有那么一瞬间就想起这瓶香水来。用家乡话和他妈聊天时随口一提,果不其然,mo在意语里有它的词义,指的是一块石头。
  当时他妈还取笑他了,问他是不是唐辛用他听不懂的话来骂他,没等他回纪云云先摇头否定,说唐辛不会。
  照他妈的意思,唐辛在石墨面前极力维护石玉作为父亲的形象,即使是在儿子开玩笑告状的时候,她都在努力地营造他的爸爸很好这件事,断然不会故意抹黑他。
  石玉不懂,唐辛每每生气都恨不能咬他,怎么可能维护他的形象。
  纪云云直接嘲讽起来:“从小到大,外面的人都夸你聪明,看起来也确实是那么回事,你懂人情懂世故,把人心和人性从里到外看了个透,偏偏有件事唐辛说对了,石玉,你就是块石头。”
  纪云云还说:“别瞧你三十多了,你不懂女人,也不懂为人父母。唐辛虽然年纪小,但是她比你懂,至少她在努力地做一个妈妈,而且她很爱她的儿子。即使前两年你没有出现过,但是你在你儿子的心里始终都是最好的爸爸,为什么?因为你优秀?石玉,那是因为唐辛告诉你儿子你很好。”
  石玉被风吹得头疼,坐到车上缓了许久仍是头皮发紧。
  唐辛忍到受不了,开口说道:“你回去吧,我找人来这里接我。”
  石玉把车开出去,过了两个路口后停在路边,问她:“唐辛,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
  不等她答,又说:“你喜欢我么?不,你不喜欢,咱们俩之间说话就不要再兜圈子了,这儿也没有外人。喜不喜欢,你我心知肚明,这件事是装不出来的,就像我也不喜欢你。”
  “你那么喜欢石墨,养了他两年多,都没能喜欢上他的父亲,那我请问,是什么让你决定把他生下来的?又是什么让你决定带他来找我?”
  车里昏暗,又燥热,萦绕不散的香水味,还有男人身上极淡的烟草味。
  唐辛扭开脸去开窗,徐缓落下的玻璃窗重新升回去,落锁的声音随之响起。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他也看不清她的。
  眼底的光都是幽暗的。
  看不透彼此在想什么。
  能感受到的只有呼吸。
  石玉没催,只盯着她看。
  唐辛避无可避,迎视回道:“他需要一个父亲,我说过。”
  “不对。”石玉低声否定,倾身向前便看得清楚了些。
  唐辛往后错,后背抵住车门又迎回去,看见他似是满意地笑了下,对她说:“你还没回答我前面的问题。”
  “什么问题——”
  石玉的手压在她唇上,嘘了一声:“别装傻,唐辛,你是聪明的女孩子,咱们俩今晚好好说。除非,你不想把他给我了。”
  唐辛张嘴又闭上,被他捏着脸颊把唇分开。
  男人手热,捏得脸生疼,紧盯着的探究视线更是令人心烦。
  好不容易缓和些的焦躁烦闷霎时回升,让说出口的话显得生硬:“你不配。”
  石玉眉心一压,沉声问:“是不配做他的父亲,还是不配和你结婚?”
  “哪一个,你都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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