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于妈交给她的时候唐辛就笑过,说这绣品还是得看苏城,随便一双居家的软底鞋子都能这么动人。
于妈说她眼尖,一眼就看出这是苏城的绣品,唐辛笑得可骄傲了,说她就是懂呢。
这阵子没得空,要是空闲了她肯定要想这双鞋的,倒是让石玉给带过来了。
脚上的厚毛靴子被石玉脱掉放到一旁,光着的脚丫套上了另一双鞋。
女人脚小又纤细,没骨头似的。鞋面浅,后面包跟也浅,看着挺窄挺小的一双鞋挂在脚上还是有点大。石玉试着提了两回,即使有层茸茸的毛包裹着仍是往下掉,在足尖上耷拉着。
怪不得,那天下午,她仰在躺椅上的时候,鞋子总是不好好穿着,就那么在他眼前晃呀晃的,没完没了。
唐辛看着他在那儿较劲,故意甩了一下,鞋就掉了,在地毯上滚了一圈又回到脚上。
唐辛觉得石玉多少是有点毛病的,可能是强迫症吧,连人都蹲下去了,托着她的脚腕子把小腿都抬平了。她不自觉地绷起脚面,终于不往下掉了。
白皙脚面上现出几根筋来,灯光下隐隐能看到浅紫色的血管。
“石玉。”唐辛试探开口,特别小声地说:“你可千万别咬……你才属狗。”
她只是想想,都觉得已经开始疼了。
石玉哼了声笑,手一松,抬眼看过去,“你疯了吧,我用手碰都是给你脸了,还咬……亏你想得出来。”
“那怎么不可能呢,说不准的。”唐辛扬着下巴睨着他,嘁道:“我每次给石墨穿袜子穿鞋的时候总要咬上一口,还会亲呢,脱的时候也会。”
“毛病。”石玉满脸嫌弃,站起身往桌沿一靠,从裤袋里掏出烟盒,拿了支烟出来。
唐辛用手肘顶他,“你出去抽,回家路上再抽,我都要睡了,你别弄我一身烟味。”
石玉眼角瞧过去,忽然笑起来,“唐辛,你是多乖啊,嗯?雪茄能抽,烟不行,矫情。”
唐辛想说那能一样么,作罢,和他争个什么劲,让他赶紧抽完了走人才是正经。
从桌上往下跳,脚还没沾地就被勒着腰又坐了回去,男人一手圈着她一手点烟,抽了两口才问:“去哪儿?”
“拿烟缸。”
她说得毫无迟疑,他抬眉审视,手往下拍在她屁股上,“去吧。”
唐辛又不肯了,坐着没动。
石玉一看就知道她是因为眼睛肿着不好意思出去,怕被父母看到,他没点破也没说她父母已经回房间去了,只是笑,随手从桌上拿了个透明的玻璃小碟,往上面磕了下烟灰。
唐辛阻止不及,不满地说:“那是石墨的,是给他那些宝贝调苔藓用的。”
“他会么?”石玉问。
不用她答,他都知道,不会,是哄着石墨玩的,小孩子有个参与感会很快乐,还会有成就感,就好像那些小玩意真的都是他在养。
唐辛撇了撇嘴,“弄不好,还弄不坏么?”
石玉哈哈大笑,她看着仿佛不认识般,明明刚才还在对她凶,又是要打又是讽刺的,转眼成了这副模样。
她的心情不好,他却笑得开怀,特别可恨,便催着说:“你快点儿,抽完了赶紧走,不然我爸妈该误会了。”
男人缓缓转过身去,从晾晒的水中取了些淋在碟子上,烟头戳上去嗞一声熄灭。
唐辛刚要开口再催,脑后被手撑住,张开的嘴就被堵上了。
就压了那么一下,男人稍许退开,鼻子顶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地问:“误会什么?这个么?”
“你——”
她嘴一动,就碰在他唇上,脸皮倒是不算薄,但是气闷,躲又躲不开便紧闭着嘴不再说话。
石玉没躲,反而站到她面前又压回去,贴着唇说:“咱们俩孩子都有了,还能误会什么?还有什么是没做过的?”
原本只是哭得眉毛眼睛红,现在脸都红了,灯光下的脖子也透着层粉红色。
石玉推着她的脸往后看,颈后一圈牙印子,已经有点青紫了。
生气时咬得狠,但也没她那下狠,直接咬得见了血。
刚才他出去时,唐明岳夫妇还在厅里坐着,肯定是看见了,话都没和他说一句便上了楼,楼梯踩得噔噔响。
石玉也没去听他们往哪间屋去,自然找得着住处,再不济还有阿姨,用不着他操心。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够了。
唐辛说不结婚,不可能真就不结,但是唐家的人脾气大得很,耍起狠来什么里子面子都不要,那他就当着他们的面先把脸面全部扯掉。知道两个人有孩子是一回事,眼皮子底下见又是另一回事,唐辛的父母就算真能让女儿单身带着孩子,也得好好地思量一下,他们家养的好闺女是不是真的不喜欢他。
至于怎么评定喜欢还是不喜欢很简单,别听她嘴上说的,得看她怎么做,至少在他们老一辈人眼里,哭着骂着还能睡进一个被窝里的就是能过一辈子的。
唐辛知道他故意来这一趟是要使父母误会,却没想到能误会成这样,使劲推着他赶人。
“石玉,你虽然不算什么男人,但好歹是个体面人。”
石玉提起她一条腿撑到桌沿,用手握住脚面,拇指摩挲着脚踝后面的小窝儿来回拨弄,示意她继续说。
唐辛缩着身子躲痒,瞪他说:“平时也就算了,今天我父母在,你走。”
石玉问:“到底不算还是又算了?”
“什么?”唐辛听不懂。
他推着她贴到身上,换了个说法,“在你这儿,我算不算男人?”
唐辛一愣,听见他在耳边更轻地问:“你父母不在的时候,我不用走?”
第78章 害怕
唐辛立即表示当然要走,石玉没和她争,后来变成了也可以不走。
一个“也”字拖得长,还说得不清不楚。
眼肿,脸红,看着更觉得可怜兮兮的。
石玉甚至都没做什么,衣冠齐整纹丝不乱的,扶着她坐稳在桌上,低声慢语地问:“可以,还是不可以?”
唐辛眼睛半睁半阖,歪着脑袋去看他举在她眼前的手机,又去看人,问他:“什么?”
“你再说一回,我在你这儿,是不是可以不走。”怕她听不清,抵着额头贴着鼻尖又解释了一回:“你住的我的这套房子,我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是不是?”
两人眼睫相交,近在咫尺,她眨着眼看不清他的脸,想要退后,腰后的手捏了一把,嘴一张便软乎乎地吐了个字出来:“是。”
石玉长长嘶了一声,从软腰揉到后脖子,时轻时重地捏着,提醒着说:“你把话说清楚,好好说,回头别和我赖。”
唐辛不乐意,要不是他撑着,脑袋都快立不住了,左摇右晃地往他身上顶,哼唧:“我现在屈居人下……”
特别不满,也不知道是不满她此时的屈居人下不得不从,还是不满他弄得她心慌意乱偏又晾着她。
石玉直接笑出来,“敢情这词儿还能这么使呢?倒也合适,还有一句,你会不会?”
唐辛不会,茫然望着他,只听见啪一声手机丢到一旁,吓得她浑身一激灵,又听见一声笑:“我可录下来了,这下咱们俩算是有证据了,谁也别赖。”
没等她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忽然就调转了个方向,被他提着从桌面下来,双腿贴桌而站。
说是站着也夸张了,腿软得哪儿还站得住,勉强用一只手撑扶着桌子,身后的人半提半抱,伏在她背上压得腰都弯了。
窗帘大开,人影交叠,连面目神态都映得清晰。
唐辛让他把帘拉上,石玉只说看不见,咬着耳朵教她:“你现在这副模样才叫屈居人下,还一句是雌伏以待,记住了么?”
唐辛无意识地哦了下,往身后挤了挤,被他捏住脸颊对视,疼了才张了张嘴,回道:“记住了。”
脑袋忽然有一瞬间的清明或是更加混沌,仿佛回到他家的客厅,他抱着石墨时也是这般,问石墨记住了没有,她和石墨竟然连回答都一样。
突然就哭出一声,特别小声,嘤咛着似哭似喃:“石玉,我冷。”
上次她就这样说的,平城下雨的那天,他就裹着被子紧抱着她。
所以故伎重演。
石玉不进反退,垂眸低眉的样子显得和善,指背在她脸上轻轻地刮,抹擦掉眼泪轻声哄慰:“你抖,不是因为冷,是因为你害怕。”
她知道他说得对,她是害怕,怕自己无端就被他搅得不能自已,更怕他就这么冷眼旁观她的难堪。
明摆着是在戏弄她,他却波澜不惊。
她又不能求他,她刚才都试过了,借口说冷主动示好,反倒被他无情点破。
他却故意曲解,平心静气地劝她:“放心,今儿我不打你,你爸妈在呢,听见了不合适。”
粉嬾嬾一张脸霎时绯红,咬着唇连嘴都不肯张了,瞪都瞪不住,垂下眼帘看向桌面,那些有水的小小景观盒子里水面平静,一丁点涟漪都没起。
石玉捡起掉落在地毯上的羊毛开衫搭在她肩头。
将将垂在大腿根,遮不住什么。
用他的大衣把人裹上抱回到卧室里去,放到床上问她饿不饿,说是阿姨做了夜宵。
没说做的是什么,唐辛也没问,扭过脸去不理他。
石玉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在她脸上揉了揉,俯身凑近了说:“不吃就睡吧,我回了,这几天儿子就交给你了,三天后我去接。”
说完就走了,一连三天没再出现,连个消息都没发过。
唐辛等到第三天也没见到人影,思来想去觉得他可能是反悔了,什么结婚认儿子,睡了一觉就清醒了,哪个他也不想要了。
也好,省得还得再见面,多少是有点尴尬的。
唐辛收拾东西开始准备搬家,虽然住的时间不长,但是有个孩子东西不少,为了省事干脆就在小区里面找了栋房子。石玉想要找她并不难,所以没必要为了躲他大费周章,她也不可能躲着不见,毕竟石墨是他儿子,就算他们俩不结婚,父子的关系是改变不了的。
辛微宇说她折腾,让她干脆带着孩子回平城,唐辛在这一点上特别佩服她妈,拿得起放得下干脆利落,不像她爸和她爷爷,嘴上说着孩子以后就姓唐了,其实还是老观念,是希望她和石玉能结婚的。
唐辛解释暂时不回平城,不是因为石玉或者石墨,是因为她有些工作要在上京完成,然后再决定到底去哪儿。
辛微宇这才放心,帮她把玩具和绘本往箱子里装,提醒着说:“你在哪儿我不管,你要是敢再干出这样的事来,我就打断你的腿,哪里也别想去了,你就在家里的床上好好地躺着,饭我都给你喂到嘴巴里面去。”
平城姑娘说话软,又特别慢,哪怕是这样的话从嘴里说出来也是糯的,像是裹了层甜糖在跟你痴嗔。
唐辛撅着嘴往她身上靠,又是挤又是蹭,撒着娇说:“妈妈最好了,妈妈比他们都要好,他们就只会骂我,才不会管我饿不饿,只有妈妈会一边骂我一边喂我吃饭。”
辛微宇觉得她这闺女是真的没有良心,不管是她爷爷还是她爸,没一个舍得骂她一句,重话都没说过,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偏偏在她嘴里变成了那样。反倒是她这当妈的时不时要凶她两句,她就会撒娇耍赖地哄妈妈开心。
真是白疼她了,不知道念着家里人的好。
反倒是那个外人,跟她凶得什么似的,胳膊都给她摔断了,听话的样子像只乖猫。
这就是老话说的胳膊肘往外拐了吧。
辛微宇觉得唐明岳说得对,女大不中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