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节
石玉把雪茄放下,看着她半侧过去的脸,说:“我们先说说假离婚的事儿。”
唐辛想说没什么假离婚,是真的离了,却连嘴都懒得张。
他看着她那副你愿意说就说吧的无所谓样,确认她在听,继续说道:“离婚不是你和我两个人的事,就像结婚一样,是两家人甚至是几家人的关系发生改变,我这么说,你听得懂么?”
“懂。”
“你想离婚,我同意,但是要对家里人有个交代,也要对孩子有交代,但是在我没想好该怎么做这个交代之前,没办法答应你离婚的事儿。本来想先拖两年,等石砚大一点儿再说,那个时候石墨也大了,他能理解。”
唐辛倏地笑了下,特别轻一声,朝他看过去时把笑容收好,特别认真地说:“他现在也理解,可能因为随你,聪明得很。”
“他那不叫理解,他的年纪和阅历还理解不了离婚的意义,只是因为咱们俩是他的父母,所以他愿意理解你,或者说愿意理解我,他是在包容,在付出,不是理解。他的善良和柔软叫作体谅,不叫理解。”
他这样说时依然不疾不徐,声音更加低沉,她却应声怔住,眼圈更红了,别开眼不再看他。
安静使她有些坐不住,抱着垫子调整了下姿势,嗤笑着说:“所以,假离婚的说辞是为了石墨喽?”
板着脸的人也笑了下,“不全是。”
第343章 现实
事实是什么石玉心里很清楚,但是有些话能说,有些话现在已然不适合再宣之于口。
是人就要个脸面,更何况是他这样的男人,哄她几句可以,当成个情趣,求着就没意思了,尤其是在她明确说过不要他了之后。
脾气发了,难听的话说了,冷静过后还是要好聚好散,毕竟他们俩之间还有孩子,上面还有两家的长辈,不可能一辈子不再见面。
那就拣着能说的说,用她能听懂能接受的话说,以后可能也没机会再提起这件事。
“那一阵子你催得紧,刚好你爸调任安城。”
刚才还爱搭不理的人一听这话立马打起精神。
可见在她心里,石墨重要,石砚重要,唐明岳也重要,老男人和小男人都是放在她心上的人,只除了他,说不要就不要。
这些话他早就想过该怎么和她说,如何开始如何铺就如何应对她的每一个质疑,又该如何把话题再重新引回到他想说的话题上面去,可真的到了摊开来讲的时候竟然卡住了。
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忽然之间,不是那么想要让她知道了。
她懂不懂,理解不理解,都和他没关系了。
有什么可解释的呢?
多余。
倒是唐辛追着他问:“我爸爸调任安城,然后呢?怎么了?”
看,还是在关心她爸。
也对,石墨也会关心他,一样的。
有血缘和没有血缘真的区别很大。
石玉重新拿起雪茄,还在烧着没全熄灭,徐缓地吸了一口,垂着眼看着头部重新亮起红光,指尖磕了两下,然后自嘲地笑起来,有什么好敲的,又不是在抽烟。
小动作是心理状态最直接的映射,幸好她现在根本就不在意他想什么做什么。
让脑子放空了片刻,他才继续说起来:“你爸去安城是带着任务的,要做全面的整顿,有些棘手,刚好咱们俩离婚对他这次上任有些帮助。做戏嘛,场面上的那种,你听过没有?”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明白他在说什么,出国的时候她的年纪还小,应该是没见过那些人和事,也不一定听过,这种事唐明岳应该不会在自己家闺女面前讲起。
看似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其实内里再简单不过,你姓什么,你上面的人姓什么,你顶头的东家又姓什么,千丝万缕其实都是一条串上的蚂蚱。
和各行各业没什么区别,奔头都是一样的,为权为名为利,唯一的区别是商场更加看重利益,昨日敌今日友是常事,合作互赢皆大欢喜。官场不是,你选了哪条路跟了哪个人就是一辈子,真就是一子错满盘输,没有翻身之日,作为朋党可能还得搭上性命。
这一套,千百年前就让玩仕途的人参悟透了,现如今哪儿还需要再去琢磨什么棋高一招的妙招,多去翻翻史书典籍,答案全在里面。
他这样徐徐道来,唐辛安静听着,跟讲故事似的,深入浅出,怪不得石墨喜欢听他念书,她都听得精神了。
杂七杂八说了一堆,故事挺好听,可也没听出来和他们俩真离婚假离婚的有什么实质关系,只得了一个结论,唐辛点着头说:“懂了,我爸爸顶头的东家,姓石。”
谁说她傻,聪明得很。
明明他一个字都没提起过她爸或是他爸,压根就还没说到这一层上呢。
懂了,也就不说这些题外话了。
石玉原本也没想讲这些关系给她听,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可是看她听得入神,不自觉就说起来了。就像给石墨讲故事时,一张纯真的小脸崇拜又痴迷,他就会悄悄放宽说好的阅读时间,拍着他的背多说上一会儿。
“咱们俩早晚要离,而那个时间段,利益最大化。”
想好的绕圈子的那些话终究没说,换成了最简单的这么一句,反正她能听得懂,反正他们俩也就这样了,那就按照最简单直接的解释来,也最贴近真实。
石玉说完这一句便喝起酒来,不看她,也没再说话。
唐辛自己消化了一通,大概齐也就理解了,前面他铺垫了那么多,无非是要引古证今。
超出认知的是,她以为只有结婚才能为彼此的家族带来利益,原来离婚也能。
那他们俩这婚离的还真是不亏呢。
想是这样想,也承认他们俩之间就是这样的关系,可说出口的话仍是难免带了些讥诮的意味。
“那我爸爸这次上任能把东家指派下来的工作干得漂亮,还真是得感谢你呢,不对,是您。”
石玉缓缓掀起眼皮,看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假笑,也勾了个笑,慢慢悠悠道:“您客气。”
“石玉。”唐辛突然好奇,感慨似的说,“你这么懂,怎么不去子承父业呢,照你这本事,就算什么背景都没有,都能闯出一片天来。”
听着好像是在夸他,其实骂人不带脏字。
石玉哼了声笑,仰靠到沙发靠背上面,闭上眼睛伸长了腿,懒洋洋回:“没意思。”
唐辛觉得他嘴里的这个没意思是真的觉得没意思,当一个人站在最高点往低处看,满眼皆是猴子,每一只都在为自己爬到了山尖尖上面而狂喜尖叫,在他眼中不过是动物园里面的假山,外面罩着的那层网子圈出两个世界。
就这么现实。
她只希望石墨和石砚以后的生活不要被利益化,可是又不现实,他们俩作为子孙后代,和她或是石玉没有区别,受着祖宗基业的荫庇,享受着最好的随心所欲的生活,自然就要有接受一切的意识,包括自己的生活和婚姻被利益化。
石玉不是也在接受么,她也一样,他们俩的孩子自然也会。用石玉的话说,自古就是这样,早就是不变的定律。
所以在她听到石玉提起这件事时,她连抗拒的权利都没有,哪怕心里不那么乐意,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能帮到她爸爸,她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呢,从小到大,她没为家里做过什么事帮过什么忙,除了听家里的话和石玉结婚了,离婚还是瞒着家里人的。
唐辛沉默不语,全盘接受,石玉反倒觉得不那么舒坦,冷眼旁观着她细微的神态变化,在将要归于平静时轻声地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假离婚是什么意思?”
第344章 虚幻
唐辛把脑袋枕在沙发扶手上,半阖着眼似是困极,特别小声地说:“我不好奇,也不关心,随便你因为什么吧,也许就是你随口一说,也许是为了我爸爸好,说到底……不也是在帮你父亲。”
装睡,又怕他仍是再提,稍顿了片刻又加了句:“你说的我明白了,谢谢你这么替我爸爸还有我家着想,还有别的事情要说么?没有,我要睡了。”
石玉沉默着看她眼皮颤动,起身去入口处将大灯关上,换了盏墙边的小射灯。
唐辛闭眼静听,脚步声渐远。
以为他走了,谁知不多时又回来了,搭了条被子在她身上,手里还抓着个枕头。
从她的角度看上去,黑乎乎一个人影,脸都看不清,不知道是何表情或是心理,但是动作很轻,比他们俩最要好的时候还要轻。
“我不睡在这里,我——”
话还没说完,被他一手抄起脑袋,一手塞枕头,嘴便闭上了,听见他说:
“唐辛,今晚你就睡在这儿,我也睡这儿,咱们俩就在这儿看着对方,谁也别想带着孩子先走。实话说,我不是那么信任你,相信你对我也一样。”
有道理。
唐辛是真的怕他带着孩子走,虽说不至于找不到人,但是撕破脸实在不好看。
本来她就是想去守着石墨的,与其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有可能吵醒石墨,不如就按他说的办。
她以为会难以入睡,结果很快就有些昏昏沉沉。
石玉仍是坐在对面沙发,看着她从蜷缩的一小团变得舒展开来,抱在怀里的垫子掉到地上,搂着被子把脸埋进去。
不一会儿就闷得喘不上气,嘟哝着翻了个身,抬了条腿骑到靠背上面,嫌高,用脚跟勾了好几下。
和沙发较劲的后果就是她输,不情不愿又翻回来。
以为都是他呢,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抱着他嫌热又嫌闷,骑着嫌他侧躺的角度不合适,害得她的腿放得不得劲,什么都得听她的。
就像离婚要听她的,孩子归谁也要听她的,她说不要就一个都不要,现在想要了便由不得他,特别不讲道理。
一丁点不顺她的意就要发脾气,沙发才不惯着她。
这个世界上会无条件惯着她的只有真心疼爱她的家中长辈,现在又多了一个,她那亲生的大儿子。
真是她生的,什么都由着她。
石玉挺羡慕她的,这么任性都有人买账。
石墨对于他们这对父母的体谅,远远超乎石玉的想象。
石玉自认在他小的时候就够能体谅人的了,石墨得加个更字,不知道算不算是青出于蓝。
肯定算,石墨比他强多了,是真的不带任何杂念的,不猜忌,不质疑,全身心的无条件地信任和依赖他们俩。
以后,石墨就要和他妈妈一起生活了,石玉舍不得,特别舍不得。
“唐辛,协议还算数吧。”
唐辛睡得不舒服,半睡半醒,不大满意地哼了声:“什么协议?”
“你的律师拟的那一份离婚协议。”
窝在被子里的人忽然睁眼,往对面相同位置看过去,好一会儿才发现他是坐着的,吓得更清醒了。
忍着没坐起来,装作仍是困顿,闭上眼漫不经心地说:“协议,早就变成纸飞机了嘛。”
石玉忍笑没点破她的小心思,仍是压着声回:“在呢,算数吧。”
两次相询都是陈述,却摆了副向她确认的姿态。
唐辛心里暗骂:狗男人,天底下数你最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