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节
悄悄攥了下手,唐辛梗着脖子又问:“问你话呢,石墨呢?你家?你妈那儿?还是在你爷爷那儿?”
就好像只要他给个答案,现在她立马冲过去接人。
石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疼的,也是不相信她能动手,半点不留情面,打得忒狠。
垂眼看她手,已经藏到身后去了,估计也疼。
该!
唐辛在他的盯视下往后错了一步,强自站定。
天色本就昏黑,全指着厅内一盏灯,现在他一站起来,光线全部遮住。
她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只觉得重,无形中压着她似的。
也听不见,耳边除了穿堂而过的风,连道呼吸声都没有。
唐辛悄悄调整呼吸,肩膀往下垂,重新挺直了腰背,硬着声又问:“石墨呢?回答我。”
他却朝她伸出手来。
沉默地看着她,就像在等她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她一看,气得想笑,又想哭。
这人,打没用,骂没用,无论她怎么发脾气,他无动于衷。
再一想也对,儿子在他手上,他有什么可急的呢,该急的人是她。
她不理,任凭那只手抬在半空。
一眨眼的工夫,石玉回身便走。
唐辛绕过椅子追上去,想再追问忍着没张嘴,反正说了也没用。
午后时她就追着他问过,他连理都没理她,只一个劲地大步朝前迈,她得小跑着才能追上。
石玉径直出了院门,外面停着一辆车。
唐辛一脚迈出去就看见他已经坐进车里,白天时他抱着石墨上车的画面瞬间涌现脑海,还有他那一声漠然的“开车”。
风一吹,愣神的人便清醒了,刚好车里的人出声:
“上不上来?”
唐辛都没看清他的脸,三步并两步上了车,刚坐稳,阿姨自外面把门一关,车便开了出去。
夜色下的胡同显得路面更窄,两旁的砖墙显得高,树梢压在上面,一弯月亮挂在梢头。
唐辛失神地看着那些枯枝摇晃,更暗的树影斑驳于墙面地面还有车窗上,很有一种猴子捞月的恍惚感,仿佛离得特别近,近到就像身旁可以触摸到的人。
石玉闭着眼睛,坐得板正,抬手捏了下挺直的山根,她才确定他没睡,或者说没想装睡不理她。
这才尝试着又问一次:“带我去见石墨么?”
身旁特别轻一声笑,重复着她的话,慢慢悠悠说完,又一声笑,眼皮一掀朝她看过去,轻声问:“什么时候改的名?”
面色特正经,只有眼角带了丝笑,看得唐辛一愣,下意识回道:“没,没改名呀。”
石玉“哦”一声,徐缓道:“那就行,还以为改成石墨墨了,不好听。”
神经病……
唐辛手都扬起来了,刚好车子从胡同口拐出去到了大路上,一下子借由外面的光亮看清他的脸。
哪里还有半点正经,满眼都是笑。
男人的手握在她高举的腕上,拇指于掌心轻轻揉按,声低,带着笑,问她:“怎么?打我,上瘾?”
第351章 柔软
唐辛心虚了一瞬,手指倏地收握成拳,连带着他的拇指攥在掌心。
想要放开,才刚松了一点,被他摩挲着痒得厉害,立时甩开啪啪拍打在他身上。
肩膀,胸膛,脖子,逮哪拍哪乱没个章法。
没经验,也下不了狠手。
算不上疼,比刚才那一下轻多了,在石玉看来就跟开玩笑似的。
之前也有过一回,她就这样打他,脸好像还抓破了。
有点记不清了。
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嘴上说说,说要打他,没真的动过手。
这女人,心挺大,但是爱记仇,总记着他打她的事,不知道那叫情趣,总想着报仇血恨。
刚才那一下,他们俩算是两清了吧。
他可没这么使劲打过她,真要是那样,当时她就得和他翻脸,哪儿还能你侬我侬的。
情趣这事,唐辛这女人确实差了那么点意思,没有那么柔情小意,也不会主动讨他的喜爱,甚至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胜在特别投入,不矫情,不做作。
热情的时候跟团火似的,像一棵生命力特别强的树,努力地迎着阳光雨露往上长,有点野蛮又茂盛。
娇里娇气的样子又像一朵开得明艳而娇媚的花,会一下又一下轻轻摇曳着,拨弄他的心。
现在想这些没有实质的意义,他们俩的关系,到不了那一步。
就当她是花好了,最好的季节开在他窗外,阳光明媚,他欣赏过了。
风一吹,雨一落,转眼不见。
石玉由着她胡乱拍打一阵,不知道是气消了还是没劲了,突然离他远远地坐到紧挨着车门的位置,脸贴着窗,望着外面。
头发是挽在脑后的,应该是睡了个午觉,起来之后随意挽起。
倒影里有些凌乱的发丝遮了小半张脸,隐约能看到眼睛有些湿,泛着微光,兀自强撑着一动不动。
他伸长了手在她脑后轻轻地拍了拍,声音也轻:“带你去见他,一起过个年。”
唐辛缓了好一会儿才把那股子骤然腾升的委屈压下去,悄悄回头看他,确认般问:“过年?已经要过年了么?”
石玉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手收回去放在腿上,视线也收回来转看他那一侧的窗外。
街上的行人和车辆都比平时少得多,往日这个点儿总是车来车往,偶尔还会拥堵。
确实,是要过年了。
很多人都回家了吧,与家人在一起,吃饭,说话。
石玉想象不出来,也许就是这样的画面吧,可能会围坐一桌,暖融融的灯光下,说说曾经,再想想未来。
他没试过这样的生活,一年到头一个人,这里来,那里去,喜欢哪里就多停留一阵子,他早就习惯了。
这两三年好像有家了,又好像没有。
他的生活,可能就是这样的,是注定了的。
两人视线于车窗里交汇,背景是霓虹交错的繁华街市,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就像,她再次来到上京时,也是这样的冬日,他们俩大部分时间没什么话说,总是她在找话题与他搭话,他有兴致时便轻声地笑,不想说话时就像没有听见,有时特别开心也会扬着头笑,她见过几次。
那时她不觉尴尬,是有目的地接近。
现在就如他一般,她也不想说话。
他们俩,兜转了一圈,过了一段时间的夫妻生活,又转回到那个时候了吧。
沉默片刻,石玉开口:“对,要过年了,石墨和我已经说好了,今年过年要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唐辛还陷在自己的回想中,只透过玻璃凝视他。
有时镜像,就是现实。
是曾经,也是现在。
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肯定,曾经与现在,是会在某一个瞬间交错而过的,让人分不清时间和空间。
就像反复在发生,重演。
她不语,他便继续说道:“他喜欢山,又舍不得水,想要在山里游泳,想要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雾蒙蒙的天。”
他的声音特别轻,轻得有些虚幻,像怕惊扰,又像……石墨就在面前。
唐辛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错觉,又突然觉得就是这样,就好像石墨此时就坐在他的腿上。
他是在和石墨说话,而不是对她说的。
或者说,石墨在他心里?
原来,他也很喜欢石墨,就像石墨喜欢他一样那么喜欢。
她随着他的话渐渐转过身去,从车窗的那双眼睛看到他脸上。
明暗的光不断随着车行往后掠过,那张半侧着的面孔显得特别安静,不知道在看外面的哪里,只有轻声细语缓慢入耳。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难得的柔软。
她闭上眼睛再听,竟然觉得他的声音特别好听,说什么都像在讲故事,会把画面一帧又一帧地呈现在你眼前。
明明说的都是最寻常的话,没有什么修饰过的词语,心平气和间像有温度,仿佛已然透过语言带她进入到将要去的那个地方。
她才知道,原来石墨喜欢的东西有那么多,每一样都会和石玉说起,而他全部记在心里,在过年时为石墨逐样安排。
这个春节,石墨一定会很开心的,因为愿望的达成,更因为他爸爸的用心。
石墨一定能够感受到,他的爸爸有多喜欢他。
唐辛都有些期待了,好像她心里的那些不痛快没有那么重要,又好像石玉把石墨带走也没有那么重要,她的儿子开不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事。
她不再问他要去哪里,他也没提。
他说什么,她就听着。
不说话时,两个人便安静坐着。
一段路,两个人,从北方寒冷的上京|城,到了温暖的西南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