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节
一路跟着鸽子便没走高速,国道县道乡道都走了,甚至是村子里的小路。
唐辛听着导航一再提示“正在重新规划道路”乐不可支,让他把导航关掉,石玉真就给关了,结果两个人连个路牌都看不清,还以为开丢了,一个多小时后才又跟着鸽子上了国道。
唐辛问:“咱们俩是不是差点丢了?”
石玉:“丢倒是不至于,就是有可能走了一条这辈子都不会再走的路。”
唐辛瞅着他乐,“不会的,你记性这么好,肯定能记住,我相信你。”
脸上就被捏了一下。
没多疼,但是叫得挺夸张。
声音夸张,表情更是。
石玉吓唬她:“别叫了,再叫,我可就路边停车了。”
唐辛让他说得一愣,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要停车干什么,霎时间耳朵根都红了,伸长了手往他脸上捏过去,“好好开你的车,不许胡思乱想。”
一边说还一边在他脑袋上拍了好几下,半是嗔,半是笑。
这是要见到儿子了心情大好,跟他逗起来了。
石玉心情也好,由着她闹了一阵,出门时打理得好好的头发让她揉了个乱七八糟。
“唐辛。”
就这么低低唤了一声,辨不出情绪,唐辛腾地坐回去,装作在看窗外,悄悄从车窗的倒影里打量着他。
发现他像是在笑,慢慢地转过脸去,咧着嘴跟着笑,又慢慢地伸过手去,用手指头当梳子,把乱糟糟的头发扒拉回去。
更乱了……就像刚刚睡醒时。
石玉觉得她这副样子特别像石砚,试探,试探,不断反复地试探你的底限,以为你不高兴了立马装出一副大彻大悟相来,至于他自己,什么高不高兴、想不想要的统统不重要,你的反应很重要。但凡让他发现一丁点蛛丝马迹,认为你并没有生气,便又开始作天作地。
石玉自省过,他不这样,家里也没这样的人,原来,是遗传自唐辛。
特想笑。
又不想让她那么得意。
想要吓她一下。
又怕真的吓着。
没再忍着,到底是笑了一下。
才刚刚扯了个嘴角,笑意还没到眼底,唐辛立马松了口气,一丝遮掩都没有,松口气的同时还有点生气,指着路边对他说:“停车,停车,路边停车。”
石玉把车停好,慢条斯理从烟盒里拿了支烟出来,还没送到唇边,打火机被唐辛攥到了手里,歪着脑袋睨着他,大半张脸被头发遮住,就露了双亮闪闪的眼睛。
没化妆,黑白分明一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他。
再配上个学生似的柔顺齐短发,显得……他试着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可能是稚嫩吧,显得年轻,特别小。
尤其是前阵子两个人住在那座古色古香的院子里时,她就穿着身大褂长裙,在他眼前溜达来溜达去,石玉恍惚间就会有种错觉,仿佛跨越了时间在看一幅画,画中人走到了他面前。
对望不过一两秒,唐辛忽然叫起来:“快快快,开车开车,石玉,你快开车呀,鸽子快要不见了,追不上了。”
一手指着前面的天空,一手啪啪拍在他腿上。
石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嗯”了声,又看回到她脸上,不慌不忙地问:“刚才你叫我停车干什么?”
唐辛已然忘了,被他问得直犯愣。
他朝她勾勾手指,她茫然探身,还惦记着那群快要飞没影的鸽子,悄悄用眼睛去瞥。
他用手转过她的脸,慢慢悠悠一字一顿地说:“唐辛,你是不是想亲我?”
“啊?”
更茫然了。
心里一急,点头,“是。”
话音未落,响亮地亲在他脸上。
被亲的人没买账,呵了声笑,“唐辛,认真点儿,鸽子顺路飞,丢不了,你要是再这么糊弄我,就把你丢在这儿。”
唐辛脑子里一团乱,瞬间清明起来,转得飞快。
他说得对。
她刚才确实是想亲他。
那就来吧。
追鸽子的劲正在兴头上,亢奋得很,双手往他脸上一合都像在拍打。
他应该挺疼的。
唐辛后知后觉缩了缩脖子,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没想到的是石玉特严肃地回了个“没关系”。
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面前对着个长辈或是老师,这怎么能亲得下去呢。
“石玉……我……”
支支吾吾,嘴张了又合。
脖子后面多了只手,整个人朝前跌过去,被他扶住,吻住。
唐辛眼花了一瞬,直愣愣盯住眼前的人,好像……能亲,是有感觉的。
睫毛颤了下就闭上了,还小声地哼了下。
石玉挺满意,揉着她那头软软的短发,又在眼睛上亲了亲。
安抚似的说:“放心,追得上,坐好,出发了。”
第398章 回家
到上京是日落时分。
车迎着夕阳的方向开。
晚高峰,车流拥堵,行进缓慢。
好不容易进到城里便走胡同,两旁树荫遮阳,却遮不住正前方的余辉,像是铺了条金红色的路。
晃眼,唐辛却舍不得放下遮阳板,想要一路看着鸽子飞。
晃得眼泪直往下流。
石玉帮她抹了一把,啧啧说道:“让你儿子瞅见,一准儿得跟着你哭,抱头痛哭。”
唐辛扭过头去没理,打开车窗和天窗,便听见一串悦耳的鸽哨,眼看着群鸽一圈又一圈地盘旋在右前方的上空。
唐辛忍不住叫起来:“石玉,石玉!到了,到了!鸽子到家了!是不是?”
石玉将手肘搭在大开的车窗,瞅了眼院子上方久久盘旋不落的鸽子,又瞅了眼身旁兴奋不已探出头去的唐辛,慢条斯理地说:“看见了。”
胡同里正是人多的时候,提着菜快步朝家走的,迎面碰上聊几句的,还有坐在树下下棋的,偶尔过去一个骑自行车的,车座后面坐着个小孩子,一边说话一边笑。
石玉减缓车速,看着他们从眼前徐徐掠到身后,每一道身影都是一幅生动鲜活的画面,每一张面孔都洋溢着对归家和夜幕降临的期盼,每一声话语里都透着份熟悉,是他所熟悉的京腔,却又不那么熟悉的生活化的言语,攀谈起来是一日三餐,是昨天今天还有明天,是生活中看得见摸得着的最普通不过的微小细节。
他以为自己从来没注意过这些,原来听在耳中这么亲切,就好像,是从小听到大的。
或者说,是他曾经想象过的,最寻常的每一天,最具体的模样。
想象的时候年纪还小,那么多年过去,他以为忘记了。
就像刚才唐辛说的那句:到家了。
听起来特别寻常的一句话,却好像在他的生活中极少用到,几乎没人问过他是不是到家了,他也不会向谁去交代行踪。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才知道原来他想要的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原来,他已经过上了这样的生活。
唐辛的手搭着车门,脸枕在手上,一只一只数,数来数去都是四只,差点哭出来。
“石玉,那只飞丢了的会不会跟上来?你开慢一点儿,咱们俩再等一会儿。”
他说好,把车开到最慢,拐进右行的小巷时停下来,看她那张满是失望的脸,努力地在渐暗的天空中找寻,听见声鸟叫都要惊喜地去看。
有时是只肥硕的喜鹊,有时是只珠颈斑鸠,她便难掩失落。
石玉指着颈项上一圈珍珠点的斑鸠告诉她:“我们管那玩意儿叫野鸽子,要不,你抓一只,丢到院里去。”
唐辛连呸他的劲都没有了。
石墨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鸽子呢,他们俩为人父母又怎么能带头作弊呢?以后还怎么教育孩子?
石玉开门下车,点了支烟靠坐在车头,仰面看着仍在盘旋不落的两只鸽子。
院子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或者说是特别喜悦的欢呼。
石玉丢掉烟头快步走到另一边,打开车门,拉唐辛下来。
唐辛想立刻冲进院子里去,又想信守承诺,半推半就地下了车,为难地看着他,“石玉,我们不能进去——”
他点着头,接口说道:“唐辛,计划赶不上变化。”
“可是……”
她说可是,却又想听听他的借口,给她一个进去的借口。
她从来不是一个多守规矩的人,可是在孩子面前,唐辛还是希望自己是一个能够信守承诺的妈妈。
“没那么多可是,我们计划这个又计划那个,是为了什么?为了有趣?惊喜?还是为了让见面变得更加值得期待,更有仪式感?”
是吧,唐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却觉得挺有意思,也挺有仪式感的,她和石墨一样期待。
“我去安城找你的时候也计划过很多,有些做了,有些没有,因为我是人,你也是,我和你有各自的想法和情绪,不可能完全按照我计划的去进行,这种时候我就必须要接受计划改变,因为我要接受或者说尊重你的想法。”
唐辛听着他说,前面还挺有道理,听到最后想要反驳。
她可不觉得他有多尊重她……
嘴还没全张开就被他拉到怀里,低头吻住。
唐辛瞠大了眼睛,从他的眼睛看到远处的天,哨声弱了却还在响,有两只鸽子还在转着圈地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