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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第31章 重逢  有些重逢是需要浓墨重彩的,但说……
  有些重逢是需要浓墨重彩的, 但说来又觉得世间词汇匮乏苍白。
  以往他自欺欺人舅舅只是出国发展了,毕竟江市似乎也没什么值得他留下。霍昭平日再怎么沉稳,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罢了。
  在敲下门的那一瞬间, 他甚至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但老杨没给他机会。
  几乎是落声瞬间,门应声而开, 老杨叼着根烟睡意懒散,身上披着件外套,似乎是没想到来的只有霍昭一个人,他瞬间站直了身从嘴里拿了烟背在身后。
  没有人开口说话,甚至老杨握着门把手都忘了邀请霍昭进来。
  “杨老师嘞, 这谁孩子啊?”邻居老太不合时宜地直接开口问, 神色狐疑地在两人身上打转。
  老杨讪笑了一声:“阿婆, 这我外甥。”
  “外甥啊, 外甥好,外甥随舅舅!”老太哈哈笑了下:“这么多年除了黎黎那孩子我就没见你有啥亲戚来,外甥好啊!傻愣着干啥不邀人进去坐?”
  霍昭低着头神色淡淡,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老杨这才如梦初醒般招呼霍昭进门,霍昭沉默着随着对方坐到了沙发上, 扫了一眼房子的构造。
  很简单的两室一厅, 客厅不大,放了个沙发后显得很挤,茶几上堆了一些书,估计平时也当饭桌用,上面铺了一块桌布,旁边就摆着垃圾桶,里面好几个香蕉皮和苹果核, 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把苹果当饭吃,沙发后是个嵌入式的墙柜,上面一堆曾经获得的奖杯,这些东西倒是在曾经的杨家见过。
  老杨从后厨端了杯水出来递给了霍昭,似是犹豫了一下坐到了沙发另一头,语带怀念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一晃十年,昭昭都这么大了。”
  霍昭抿了一口,是白开水,他扯了扯嘴角,面色平静:“我还以为舅舅这么多年就没念过我呢。”
  老杨罕见地尴尬了一下,心里暗想,黎黎不是说这孩子好相处吗,怎么他有些捉摸不透这小子现在的脾气?
  正想着怎么回答,霍昭又淡淡开了口:“我还以为舅舅在妈妈去世后,不想认我这个外甥了呢。”
  老杨:“.......”
  霍昭放了杯子,继续补刀:“也是,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老杨:“.......”
  不是,这小子嘴现在这么毒?以前明明乖乖软软的啊?老杨觉得胸口有点钝痛,几次想打断说话却张嘴不知道说什么,被对方就此哽住。
  不过又因为这一番看似谴责的问话,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倒是消了不少。老杨在心底叹了口气,说话又开始变得吊儿郎当:“怎么,现在性子野了,敢这么和舅舅说话了?”
  “那我哪敢?”霍昭神色不明,语气带了点讥诮:“倒是舅舅,这么久了连句招呼都不曾和我打过。”
  “哦,刚刚还把我拦门外。”
  “.......”老杨被气笑了,“啧,明黎跟我说你好相处,那舅舅是半点儿没看出来。”
  霍昭面色不改,从容反驳:“那毕竟也十几年没看了,看不出很正常。”
  “......”
  老杨嗤笑一声,懒懒靠在沙发上,打量了对方两眼,“行了,能耐了。”
  做好了被继续呛的准备,却谁知霍昭语气一变,垂了垂眸像是在怀念过去:“我真的很想舅舅。”
  这话也确实是真情流露。霍昭小时候没什么玩伴,大伯与自己家向来交恶,因此霍洋也与他并不亲近,霍慎每天都很忙,把学生看得比他还重,就只有这个舅舅经常带着他学东西和四处乱逛。
  老杨微晒,这小子就掐准了他吃软不吃硬,他正了正身子,缓缓道:“其实嘛,前几年是想过回江川的。”
  只是当时没能调回去罢了。
  后半句老杨没说出来,正儿八经给他解释:“舅舅这不是想着别耽误你学习么,而且江川这边一干学生,我也走不开。”
  向阳学校本来是办不下去了的,校长来一个又走一个,但一个地方总不能没基础教育设施,后来几个教务处的主任向上面申请了一些资金,每年靠着扶持拨下来的款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一开始那种想着回江市的心事就淡了许多。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孤身一个人随便在哪不是一样?
  恰逢那时又遇到了明黎,有点小聪明,学习还可以,年纪和霍昭差不多大,就动了恻隐之心,想着万一自己走了,这学校也不知道能不能教出几个出人头地的学生。
  没办法,向阳的教育实在是太落后了。
  霍昭对这事并不清楚,老杨也无意解释过多,只淡淡道:“本想着等你毕业的时候再告诉你的。”
  见对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其实这么些年舅舅一直都关注着你,每次考试你爸都给我送了你成绩来。”
  也就是父亲也瞒着自己。
  霍昭闷不做声在心里记了一笔,回道:“我并没有怪您的意思。”
  得,您都用上了。老杨有些觉得好笑,也就笑了出来,站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啊差不多得了,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舅舅去做。”
  霍昭没想到舅舅还学会了做饭,这会是真情实感带了点诧异地问道:“我不挑食,我可以去厨房看你做饭吗?”
  “当然可以。”老杨没好意思在霍昭面前抽烟,但烟瘾犯了,他弯腰从茶几的抽屉里翻了根棒棒糖放嘴里叼着,从冰箱挑了些蔬菜和肉就这么进了厨房。
  霍昭站起身跟在了后面,看着对方熟稔地拿着菜刀切土豆丝,然后又磕碎了蛋搅和好蛋黄和蛋清,语气带了点赞叹:“这是要做什么?”
  老杨百忙之中抽出神看了他一眼,十分自然道:“土豆丝炒蛋啊!”
  “.......?”土豆丝能炒蛋?这话霍昭没问出口,但脸上明摆着疑惑,又看了眼灶台上一个大的矿泉水瓶里似乎装了些东西,忍不住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
  “哎哟,这个你别动——”看着霍昭差点就要拧开瓶盖,老杨一只手拿着锅铲连忙将瓶子接了过来,没好气呵斥了一声:“别拧开,会放掉里面的气,到时候就不好吃了,这是自己做的酸豆角。”
  “自己做?”霍昭抓住字眼,疑惑问他:“舅舅你这学了不少嘛。”
  老杨骄傲地扬了扬下巴,笑道:“这个简单,把新鲜豆角晒一下,然后切碎了放点盐扔瓶子里头就行,过个个把月就可以了,不过这瓶是我新做的,现在还不能开瓶。”
  “发酵。”霍昭了悟地点点头。
  “按你们生物学原理说,就是这样。”老杨没回头,开了燃气架锅倒油,絮絮叨叨地说着:“黎黎喜欢吃那个,所以我有时候会在家里放一些,冰箱里有做好的,你要是想吃可以自己去拿过来,我给你炒个饭。”
  “不麻烦了,就这样就行。”霍昭看了一眼厨房里的食材,心里泛上来一点酸涩,曾经的舅舅和母亲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想吃什么家里没下人做?
  他靠在门口,厨房不是很大,他没再呆在里面碍事,看着忙活的舅舅,霍昭神色有点恍惚,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又觉得什么感觉都有。
  老杨没给他感慨良多的机会,没一下就让他进来打下手,熟稔地指挥着他洗菜。
  看着霍昭直接上手剥蒜,指责他:“你这么剥蒜要呛眼睛的傻孩子。”然后一手拿过对方手上的蒜,一手拿着刀在水龙头下冲了一下,直接从中切开,教导般说:“得这么剥。”
  “.......”
  霍昭闷不做声又被他指挥着去剥姜,拿着水果小刀去削。
  “你这么削这块姜我估计等你削完还剩一半。”老杨十分后悔把他喊来做事,又从他手里抽出姜,就着锅铲边飞快地将它表层的皮刮了,“看到没,得这样,算了算了,你去把小白菜洗了,这个会吧?”
  “.......”
  霍昭听着对方丝毫不掩饰的嫌弃之意,一时有些无语,但还是乖乖地去拿起塑料袋里的小白菜放进了盥洗盆里,一根一根掰开叶子准备对着水龙头冲。
  谁知老杨这回直接放了锅铲,把他推开在一边,无奈般认输似的叹了口气:“乖外甥,你去沙发上坐着吧。”
  “......”
  霍昭沉默了,神色淡淡的,语气平静:“这次哪里不对?”
  老杨将小白菜放回塑料小盆里,边解释道:“这个小白菜很嫩,不用掰叶子,整颗放油锅里过一遍就能吃,炒太久就不好吃了。”
  说得挺有模有样的,也不知道到时候做出来是什么口味。霍昭应了声没再帮忙,看着老杨忙上忙下,动作熟练地放油下菜,再顺手捞起旁边的小罐子毫不犹豫地放半勺盐。
  像是这十年里做过了无数次,已经熟悉到不需要用嘴尝目测就能知道口味是否咸或者是淡。
  小时候霍昭曾经想过无数和舅舅相逢的场景,有可能是他去机场接他,对方穿西装打领带,混成精英;有可能是穿着运动装成为了职业赛车手;有可能是穿着风衣戴着眼镜,然后挂个工作牌,在某个知名的中学或者大学里继续教书......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幅样子——
  对方随意穿着一件看起来十分便宜的、就像是夜市地摊上卖的打折衣,头发稍微有些长了似乎没来得及剪,和他进门时注意到了旁边鞋架上的运动鞋都蹭破了许多皮。
  但意外看起来很和谐,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他总是能把生活过得有滋有味。
  缺失的时光已经没什么再去深究的必要,看着这样有生气的舅舅好像也很好。
  他靠在厨房的门边,清了清嗓子试探性地问出了藏在心中数十年的疑惑:“舅舅,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江市啊?”
  第32章 往事  “所以他在那场考试中作弊了是吗……
  11年前, s省竞赛风气盛行,不仅各高校推崇学生参加各类竞赛,校外各种竞赛补习班补习机构比比皆是。那时在成绩优异的前提下只要有省级联赛一等奖, 就可以争取到学校的保送资格,对自己分数不太肯定的学生都会想要去借此拼一把, 进了就是赚,没得奖也亏不了多少。
  长礼也不例外,那时长礼还有专门开设的竞赛班。
  说起曾经的老杨,确实风光无限。
  某届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第十名,入选国家队保送清大计算机系, 但那时老杨年轻气盛又回来参加高考, 稳稳当当还拿了个s省理科状元, 天之骄子, 不外如是。
  老杨毕业后自己开了个奥数培训机构,又被长礼请去当竞赛班的数学老师,在江市也算小有名气。
  十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人们去忘记一些事情, 一些人。
  老杨夹了一筷子被蛋糊住的土豆丝放到霍昭碗里, 神色淡淡,“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霍昭就势尝了口,味道意外还不错,咸中带了点甜,赞叹道:“舅舅你这手艺和家里阿姨差不多了。”
  “好啊你小子,把我和阿姨比是吧!”老杨笑骂。
  霍昭低头轻笑了声,“我就是想问问, 如果舅舅不说也没什么。”
  老杨给自己倒了点汤,就着饭喝了,放了筷子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是我在长礼带的第一个竞赛班,也是唯一一个。”老杨一边回忆,一边收拾着桌子,弯腰低着头看不出表情,语气平静:“当时班上有个学生,成绩还可以,但不是a班的,在全年级一百来名左右吧。”
  其实数学这门竞赛呢,得从小培养奥数思维,早先那孩子执意要参加的时候,老杨就劝过他不要参加数学,还好心建议他试试物理或者生物竞赛,但那孩子没听,性格好强又犟,甚至还跟他打赌自己能进省一。
  说勤奋吧是勤奋,可按当时的老杨话来说,差了点天分。
  不是没有见过那孩子最早来,最晚走的样子,毕竟是他着手带的第一个高校竞赛班,老杨有些不忍,于是告诉那名学生周末可以去他的竞赛班补课。
  老杨的竞赛班开在江大外不远,大学城地带,江大是s省的重点大学,老杨请了些江大研究生来授课。但那位同学确实老杨亲自教的。
  寸金寸土的地段,更有老杨这个活招牌,竞赛班收费并不低,那同学支支吾吾没答应,老杨猜到了对方家境估计不太好,想着干脆折了个中只报了原本一半的价格。
  只是他没有想到对方家境并不是“不好”就能形容的,老杨没有想过,江市还存在那般贫困的家庭存在。
  那名同学也姓杨,单字耀,也许这也是让老杨动了恻隐之心的另一个点吧。
  到杨耀家里去是个意外。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杨耀没有按时来竞赛班补课,而长礼到竞赛班不过半小时车程,老杨打了电话问对方班主任,说是早就出门了,并不在学校,而杨耀没有手机,老杨怕出事,问了班主任他家庭的地址,自己开着车去找人了。
  很难找的一个地址。
  目的地是江市里的一个城中村,落魄到比之现在的江川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附近还有水田,进村是一条泥巴路,上面石子都没铺,坑坑洼洼,万幸的是那天没下雨。
  车根本开不进去,老杨只能停在外头的田边,水泥做的电线杆歪歪扭扭,当时老杨还怀疑过会不会倒下来,上面缠着天线,有些已经断了就绕在上头直直垂下来,周遭没有防护网也没有栏杆来以防行人触碰到,看起来十分危险。
  巷子口只用了块石碑标明地界,进去以后是低矮的红砖房,越走到里面越没什么人,而杨耀的家还在更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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