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头

  吴淑真打量一下,“这身衣裳还凑合,配个什么样的钗环。”
  叫晚秋,“你把那支芙蓉珠花拿来。”
  晚秋进西稍间,一会出来,手里拿着一支珍珠串成的头花,珍珠都小拇指肚大小,个头匀称,成色都是上乘的。
  晚秋拿到柳絮跟前,替她戴在发髻旁,笑着瞅瞅,“柳絮妹妹戴上真好看。”
  吴淑真柔声道;“让你受委屈了,这支珠花算是描补一下。”
  柳絮用手摸摸头上的珠花,“太贵重了,奴婢不配戴。”
  邵英杰暗赞,这支名贵的珠花,只有柳絮这样绝色的女子才配使,不由多看两眼,“跟衣裳很配,你奶奶会挑东西,既然赏你,你就拿着。”
  “你爷都说好,你就拿着,什么配不配的,我看这支珠花你最适合,别人戴上白糟蹋了。”
  柳絮道;“主子取笑奴婢。”福身,“谢主子赏。”
  柳絮走出邵府大门,门前无人等,四下里寻找,就见距几十米胡同口停着一乘马车,柳絮认识是赵琛微服出行乘的车,朝马车停放的地方走去。
  打老远见赵琛满面笑容出来,扬声:“外甥女,在这里。”
  赵琛看见柳絮从邵府大门里走出来,柳絮今上身穿一件月白苏绣缎袄,水绿纱褶裙,头上插的珠花,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光泽,清爽宜人,整个眼前一亮。
  赵琛心跳漏掉半拍。
  他这一声,引得邵府门房上的老家人朝这厢看,柳絮紧走几步,拐进胡同,这样站在邵府大门口就看不见了。
  柳絮一脸不悦,口气生硬,“你为何来这里找我?你还嫌那日作践我还不够?”
  赵琛对她冷淡态度,不气,笑容不减,“上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去,我还有事。”柳絮断然拒绝,想都没想。
  赵琛微笑戏言,“那日的事记恨上我,是想从此以后不认我这个舅父?”
  柳絮别过脸,嘲嗤,鼻子里哼一声,不屑作答。
  赵琛凑近她,放软口气,“舅父请你吃饭,算做赔罪。”柳絮身子朝后躲。
  宫保站在王爷身后,看王爷讨好柳姑娘,人家还不领情,嗤之以鼻,为王爷叫屈,王爷几时这样低声下气过,这不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没空”柳絮话音刚落,“姐、姐”一连串童稚的喊声,车窗里露出三个小脑袋,朝她扬手,“姐,快上来,舅请咱们吃饭,上大酒楼。”
  柳絮看赵琛一眼,赵琛嘿嘿笑,“外甥女赏脸,不过就吃顿饭,你心里不认我这舅父,可嘴上叫着,既然叫我舅父,我这做长辈的,请吃顿饭,也是应该。”
  柳絮真想狠踹他几脚,干想想,脚却没敢动弹,这厮太无耻,口口声声以她舅身份自居,死皮赖脸缠上她,以取笑她找乐子,拿她落魄衬托他的得意,增加幸福指数,十足变态心理。
  柳絮斜睨他一眼,赵琛得意,这一手真管用。
  柳絮上了车,坐在三个孩子旁边,惊见三个孩子通身簇新,衣衫都是精纺细棉布的,连脚下的布鞋子也是新的,赵琛吩咐几句,迈步上车,在柳絮身旁挤出个地方,坐下。
  车辆不是亲王归置的车架,还算宽敞,但挤上五个人,就没有多余的空间。
  二人紧挨着,柳絮朝旁边柳芽儿挤了挤,难免二人身体还是挨上。
  柳絮只好半侧身,后背对着赵琛,马刚一跨步,车子一晃悠,柳絮半个屁股搭在座椅上,重心不稳,身子朝前倾,旋即又朝后仰,小蛮腰却被一双手臂揽住,才不至于跌倒,待马车平稳,柳絮惊见那厮双手环抱自己的姿势,扒拉开他的手臂,回头白了他一眼,警告他手脚老实点。
  赵琛恋恋地松开双手,舔舔唇,回味方才怀里散发着少女馨香的温软,骨头都酥了。
  这厮坐在身旁,柳絮不自在,对另一侧靠边上的小生子道:“跟姐换个地方,姐在东家出不得门,靠窗子朝外看看路上风景。”
  “好,我跟姐换个座位。”小生子毕竟是孩子,哪知道大人的弯弯绕绕,痛快就挪过去。
  柳絮和赵琛各把一头,中间有三个孩子隔着,赵琛深以为憾,后悔方才没趁势摸上一摸,心痒痒的,坐不住板凳。
  柳絮也不看他,这厮成心占自己便宜,不只口头上,身体还想占便宜,真恨不得把他手剁下来。想搂,为何不家去,王府里美人如云,要搂那个都求之不得,这真是前世的冤家。
  车子停在闹市,本城最大酒楼,稻香春饭庄门前,柳絮先挑车帘,跳下车子,脚尖刚落地,就听一个中年男人惊奇的声,“这不是老柳家大姑娘。”
  柳絮循声望去,见过,是剪刀胡同里大杂院里一个姓邹出苦力抬轿子的,柳絮笑笑,“邹大哥在这里等人。”
  这时,赵琛下车,姓邹的汉子好奇地瞄了他一眼,有点奇怪问;“大姑娘来这地方吃饭,这地方可不便宜。”
  柳絮展开笑颜:“我舅才从外地回来,带着我们姐弟来吃顿好的。”
  这时,小生子和柳芽儿、宝儿三个也蹦下车。
  那汉子才信了,“听我婆娘说,大姑娘有个有钱的舅,原来这么年轻英俊。”
  柳絮嗯声,敷衍,回头看赵琛,不觉闹心,这厮带她们到这种地方招摇,碰到熟人,还得费口舌解释,如今自己当着他面,舍脸主动介绍他是自己舅父,俩人亲属关系邻里皆知,想不认都不行。
  小生子看酒楼装潢考究轩昂的三层门脸,“姐,好大呀!”
  柳絮带着几个孩子进去,赵琛跟在身后。
  酒家里早就订好位置,二层一间大包房,跑堂的不敢怠慢,殷勤引着一干人上楼,柳絮刚一转过木质扶梯。
  楼上敞厅靠窗子一人惊喜唤了声,“柳絮姑娘。”
  柳絮顺着声音望去,原来唤她的是柏舅爷,柏舅爷对面坐着另外两位男子,商人打扮,看来是相约谈生意的。
  柏舅爷起身,迎着柳絮走过去,柳絮回头对小生子道;“你们先进去。”
  柏舅爷走到跟前,亲热地道;“我正想找姑娘。”
  柳絮行礼,微笑道;“舅爷找我有事?”
  柏舅爷朝两旁看看,声音低了几分,“上次姑娘走后,我心里一直惦记,淑真抓的药吃了吗?”
  柳絮摇头,“主子的药,都是晚秋亲手煎,我不大清楚。”心里狐疑,柏舅爷为何对一副药上心,不是寻常的补药?上次看柏舅爷的神态,她就有怀疑。
  柏舅爷遮掩道;“没什么,就是担心淑真的身体。”
  “姑娘身体见强,舅爷不用太担心。”
  “那就好,那就好!”柏舅爷若有所思。
  “舅爷今有闲空出来?”柳絮转了话题,柏舅爷是肚子里能藏住话的人,看来有事不想跟她说。
  “我今请两个老主顾,怎么,柳姑娘也来这里吃饭,巧的很。”
  柳絮道;“我舅从外地回来,请我姊弟吃饭。”
  柏舅爷道:“姑娘的父母亲没来?”
  柳絮笑笑,道;“我母亲早丧,不瞒舅爷说父亲把我卖了,拿我卖身银子跑了。”
  柏舅爷似乎很惊讶,“刚才进去的三个孩子是你弟妹,都是你养家糊口。”
  柳絮含笑点点头。
  柏舅爷心底不由对柳絮另眼相看,“没想到姑娘的身世比我还不济,难为姑娘了。”
  “你舅父好像也是生意人?”柏舅爷想起方才过去的出色的年轻男子。
  “我舅往北贩货,也算是生意人。”几乎不假思索,柳絮脱口而出。
  “柳絮,怎么不介绍一下,这位是?”俩人叙话,谁都没注意,赵琛站在二层墙拐角,朝她二人站的地方过来。
  柳絮对柏舅爷道;“这就是我舅,刚回来。”柳絮现在称呼那厮做舅,叫得很顺口,这谎话说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又对赵琛道;“柏家大爷。”
  柏舅爷抱拳,“幸会”
  赵琛还礼,客气道;“在下姓赵,柏大爷一块吃。”
  柏舅爷抱拳,“谢赵爷,我那边还有朋友。”
  双方作辞。
  柳絮随着赵琛往包间走,赵琛哼声,“我若不叫你,看样子就是吃完你也不会进来。”
  这厮无聊,吃这等干醋,真当她舅。
  柳絮不搭茬,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跟柏舅爷在一起谈笑风生全然不同。
  赵琛之前因灌醉陆志文已得罪她,不敢造次,本来这次打算哄哄她,让她消气,不得不耐着性子,不敢说过头的话,进屋里,房间宽敞,典雅精致,是这间酒楼最好房间。
  柳絮看三个孩子已团团围坐,桌上摆了七碟八碗,柳絮故意等赵琛先坐下,走去离赵琛远一点坐下。
  赵琛压下方才不快,解释道:“这家酒楼的菜堪比皇宫御膳,喜欢吃什么尽管点,我怕来了现上空等,就先让做几道菜吃着。”
  宫保看王爷瞅着柳姑娘脸说话,生怕惹恼她,心想,这真是一物降一物,王爷这性子,偏生就柳絮姑娘能降服,在柳絮姑娘面前,王爷脾气也没了,直怕那句说错了,惹柳絮姑娘又不高兴,人就是犯贱,柳絮姑娘不给好脸,王爷见天往柳家跑。
  酒菜鱼贯上来,跑堂的高声吆喝,“凤尾鱼翅”“花菇鸭掌”“焖黄鳝”“螃蟹酿橙”眨眼摆满一桌子。
  柳絮估摸这一桌子酒菜最少几百两银子。
  酒楼伙计不知客官什么来头,出手阔绰,就知这主有些来头,一旁侍立,殷勤侍候,赵琛挥手示意他们下去,伙计们知趣,临走时关上房门。
  房间里就柳絮一家和赵琛外带宫保。
  三个孩子挨着坐,柳絮把一边,赵琛坐在另一边,热络招呼孩子们吃,又亲自端着酒壶,走到柳絮身旁为她身前酒盅斟满,“外甥女尝尝这酒,千杯不醉,是这酒楼自家酿的。”
  柳絮看门已关上,脸上敛起笑容,“别外甥女外甥女地叫,我有名字。”
  赵琛好脾气,“好好,柳絮,我那日喝多了,多有得罪,望姑娘见谅。”
  柳絮也不买账,这种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于事无补。
  三个孩子吃得生龙活虎,柳絮闻着酒扑鼻的香,忍不住喝一口,就放不下,连着喝了两盅,用手一摸脸,两腮热热的。
  赵琛看她面呈胭脂色,端的是娇艳欲滴,一双翦水秋瞳,波光荡漾,未饮一口,心神俱醉。
  宫保看王爷眼睛一直未离开柳絮姑娘身上,正赔笑脸主动殷勤介绍那道螃蟹酿橙做法,“……橙挑选黄熟个大,截顶剜去穰,留少液。以蟹膏肉实其内,仍以带枝顶覆之,入小甑,用酒、醋、水蒸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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